我很想你。
這真是人類最溫柔的情話,溫柔得毫無力度。我總是驚訝於楚博雅的敏銳,他每一次都會精準地搔到我的癢處,他說話的方式、看我的眼神、對我的姿態,無一不令我感到滿意,就像是未來社會里我為自己設計的機器伴侶,所有的自我意識都在“愛”的統治之下。
愛我是一切行動的最高指令。
“這是你的權力。”我說,態度堪稱冷漠。
“嗯。”楚博雅同意這一點,而後他說,“我們結婚吧。”
我覺得我聽錯了。
但我不可能聽錯。
楚博雅剛剛是在……求婚?
我沒有回答他,我覺得他腦子壞掉了。結婚有什麼意思?何況我看上去像是迷戀他到他求婚我就會答應的地步嗎?天氣這麼冷他居然還來求婚?他吃錯了什麼藥忽然跑來對我說想要和我結婚?
太荒誕了。太荒誕了。
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
楚博雅在我沒有半點波瀾的注視下伸手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紅絲絨盒子,然後一撩衣襬,在我面前跪下——雙膝跪下,在我面前開啟了盒子。
裡面當然是戒指,一枚銀色的,外表十分樸素的戒指。
這時候我竟然出了一會兒神。
我想他穿成這樣可真好看,想他頭頂柔軟的髮旋,想這天氣跪在地上也不知道他冷不冷……然後我想起大雪紛飛的時候,曾有一個妖怪死在我的面前。
他殷紅的血染紅白雪,像是長袍拖曳。
他暗紅的大衣鋪在地面,像是乾涸的血。
我真的不愛風七嗎?一點也不?原本篤定的答案忽然讓我茫然起來,我呆呆地看著楚博雅,那張和前主人一模一樣的臉俊美而妖邪,可他望著我,繃緊的嘴唇裡卻是愛的隱痛,是無怨無悔的奉獻,是悲哀無悔的付出。
……然後我意識到腦補是病,得治。
楚博雅還跪著,跪得特別平靜,好像我做什麼他都會忍受下去。
我收下了戒指。
冥冥中那個注視我的眼神輕輕震動。
現在這枚銀色的、代表婚姻的飾品被我戴在手上,錢錚趴在半空打量我,嘖嘖感嘆:“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啊沒想到……”
“閉嘴。”我說,想不明白那一刻怎麼就腦子抽了。
因為跑出去晃悠而錯過了求婚的錢錚十分不滿,纏著我問這問那,我還震驚於自己居然答應了這件事上,任她怎麼跟我磨嘴皮就是不吭聲。
錢錚小心眼兒地沒理我,自顧自地感慨起來:“我真沒想到你也有被人拿下的一天,年紀輕輕就要走進婚姻的墳墓。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滿世界浪來浪去,到老了留下無數被你丟在身後的美男子黯然神傷,說不定等你去世了還會有異國的人漂洋過海,來為過世的老爸探望昔日的情人……哎,英英。”
我不想理她,但我也知道不理她的話她會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個不停:“什麼?”
“你說我是安排你生了個女兒,偶然和人家小夥子相識,最後走向幸福生活大結局呢,還是安排小夥子在尋找你的過程中因為和你別的老情人對話對你產生好奇,最後在你的墳墓前對你的遺像一見鍾情?”
“……不如你安排一場大災難讓世界毀滅好了,所有人同眠在一個時間點,像做了個美夢,所有事物都回到最初。”
錢錚拍案叫好:“還是你的故事浪漫!”
我沒再理她,只是看著窗外。
在這個全國上下普天同慶的大節日面前,國際事務好像也在好轉。常年打得死去活來的幾個國家都宣佈休戰,期限無限延長——這樣異常的毫無徵兆的異常舉動不禁讓人覺得背後有什麼骯髒的交易,不過我只關心一點,那就是我爸媽會因此提前回來。
官方微博和網站都發布了這個訊息,對常駐戰場的工作人員都表示了高度讚揚,還發布了一張背景為殘垣廢墟的合照,照片裡五個人對著鏡頭,笑容燦爛。
……但公佈的名字赫然是七個。
照片裡缺的就是我爸媽。
我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他們的不對勁,隨後震驚地發現所有的記憶裡他們的臉都模糊不清,我看到的僅僅是“感覺”,比如以前他們回來,我看到的是“滄桑”、“苦難”,卻沒有他們的臉。嚴格來說我連他們的身形都沒有看清過,我去別他們倆人從來都是靠著感覺。
……而且我剛答應結婚他們就要提前回來,要不要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