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煙波繚繞,漣漪陣陣。眾人驚奇之間,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端坐於大廳中央少年——只見少年面色如常,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一副世外高人的清冷……頓時讚賞的目光與嘆息比比皆是,人人皆道張家後繼有人,英雄出少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殊不知張子堯聽到這些誇獎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找個地縫鑽進去。
特別是當皇帝乾脆從自己的席位上走下,步步走向張子堯所在方向時——當那明黃龍靴越來越近,張子堯筆尖一頓,一滴濃墨侵染於畫紙上,強忍住想要扔了筆整個人趴到宣紙上遮住自己所畫之物的衝動,張子堯強裝鎮定放下筆,垂眉順眼:“陛下。”
皇帝“嗯”了聲,低頭細看少年畫紙上所畫之物——
皇帝:“……”
張子堯:“……”
接下來便是長達十幾秒的迷之沉默。
只見畫紙之上,除卻幾道水波盪漾像那麼回事,剩下的麼……原本華麗龐大的船被簡化得像是甲骨文上臨摹下來的象形文;人,胳膊粗細不勻更有甚者頭重腳輕或胳膊長腿短,一個個燒柴棍兒似的粗細不勻,小公仔密密麻麻地擠在那簡陋得像一片簡筆畫樹葉的船上,也看不出是在幹嘛——
像是在做什麼邪惡祭祀?
總之跟賞月好像搭不上邊。
看著邪性得很。
最後連張子堯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在良久的沉默後,他率先放下點龍筆打破沉默,一臉虔誠恭敬:“草民自小畫技不經,跟著家裡長輩學也只學著了繪夢匠的‘技’而不擅‘藝’,常為長者頭疼責備,如今獻醜,倒是讓陛下見笑了。”
皇帝:“……”
皇帝:“嗯。”
陛下何止是見笑,陛下簡直想仰天大笑,甚至還有點想罵髒話:這他孃的都什麼東西!
這個時候,皇帝除了一個“嗯”字是真的再也講不出其他的東西來形容內心的震驚與凌亂了,滿腦子都是自己視若珍寶的那張《鳳棲梧桐圖》只覺得那畫兒頓時比他記憶力又好看上了許多……
不過縱是心中荒誕驚訝,好歹皇帝到底是個見過世面的人,這畫師再怎麼瞎好歹他畫出來的東西還是動起來了的,所以此時不至於把他當小騙子拖出去亂棍打死,更何況此時那麼多王公貴族在,皇帝往這一站他們想過來看看張子堯到底畫了啥也不敢過來,都以為這會兒,張子堯在自謙。
看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欣賞有加。
全場只有皇帝和張子堯自己心知肚明發生了什麼。
但是張子堯肯往這裡坐,自然不是為了搞笑而來的(真的不是)。
於是頂著皇帝灼灼目光的壓力,他不得不定了定神再次提筆,繼續增添畫中細節——不怎麼圓的圓月,宣紙上角再來兩條粗細不勻莫名其毛飄揚的柳條,高低不平的線為岸,岸邊再來一大堆的扭曲邪性的火柴人……最後,當張子堯伸長了脖子掃了眼外面,又檢視在畫的水面上增添一抹圓月倒影時,皇帝終於覺得自己的眼睛再也受不了這番折磨,扔下一句“畫的不錯”匆匆抬腳離去。
張子堯:“……………………………………………………”
這一刻張子堯是真的覺得羞恥點達到了極致。
以前爺爺總說張家祖師爺要被他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現在張子堯覺得祖師爺不是自己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是被他張子堯親手刨開墳從腐朽的棺材裡拉出來強行鞭屍來的……
——這時候,縱是是張子堯這麼個爛泥巴扶不上牆的也在心中多少後悔:早知道當年好歹學兩手當門面也好。
皇帝已經走遠。
帶著張子堯破碎一地的尊嚴。
少年越發沉默,只能一邊假裝面癱掩飾尷尬一邊深刻自我檢討,然後在他檢視將自己的尊嚴打掃一下從地上撿起來時,突然感覺到腰間的畫卷似不耐動了動,同時耳朵邊傳來“喵”的一聲輕叫,原本還在水上跑來跑去的土地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花船的窗稜上,他側著身子望著天外的月,手中打著那把破黃傘,黃傘慢悠悠地轉了一圈,黃色的光芒顆粒擴散開來……
是時候了!
少年渙散的目光猛地一聚,突然之間整個人身上的精神氣兒都變得有所不同,在所有人沒有注意的注意的時候,他將點龍筆探入涮筆筒中,輕輕一揮,一道帶著水跡的磨痕在紙張那簡筆畫船邊亮起,眾人只覺得眼前一晃,似有什麼東西突然在船外照亮!
張子堯一手解開腰間所掛卷軸,單手一擲,卷軸開啟的同時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