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您的藥,如今夏末秋至,夜裡風涼,連個燒火的盆都讓咱們緊巴著用……”
春鳳趴在床邊哭泣著,沒想到這個時候身後的木門被人從外面重重一把推開,她停止了哭泣吸著鼻子轉過頭,隨即便看見她家少爺陰沉著臉快速從外走入,她微微瞪大了眼:“少爺!這時候,您怎麼……”
春鳳的話還未說完,整個人便被撥到了一邊,自己原先的位置被身帶露水寒氣的少年取代,只見他陰沉著臉伸出手,握住了半靠在床頭的婦人的手:“娘,手怎地這麼涼?屋子裡火盆也比往日燒得少……湯藥呢?今天新抓來的湯藥服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又快又輕,被髮問的婦人來不及回答,只是強作一抹笑容:“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少爺,物資房說今年冬季來得早,新柴又還沒下來,往年剩下的舊燃物要多儲備些留著給大書房的少爺們用,怕他們受不住寒凍著,不肯再往我們這裡分!”春鳳見婦人不說,心中急切便索性沒了禮數插嘴,“至於每天的藥,今兒也沒送過來,我去賬房問,說是二舅爺昨兒個才下了新規矩,支銀子比往日嚴謹得多,藥錢沒下來,就斷了藥……”
“一群王八蛋!”
春鳳話還未落,便見原本跪在床邊的少年憤然站起,那氣得爆粗口的模樣與往日裡總是笑眯眯沒有脾氣似的大少爺形象相差甚遠,春鳳立刻住了嘴,嚇得瞪大了眼,大氣不敢出。
好在這時候,婦人及時發話,她用蒼白無力的手反手拉住幾欲發狂的張子堯安撫道:“大半夜的,嚷嚷什麼呢,仔細又被人家聽了說咱家大少爺沒規矩,大半夜的犯瘋病……咳!”
話未說完,張口便又是一口血順著唇角滴落,昏暗的燭光下,婦人額間冷汗幾乎打溼了她的髮鬢,雙眼也變得越發渾濁,一眼看去像是大限將至!
張子堯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這會兒見了孃親這副模樣,心中又是急又是痛,而更多的則是對張角一家人趕盡殺絕的痛恨!光讓他口頭讓出“點龍筆”還不夠,非要將家中理論上地位最高、最有話語權的大夫人逼死,他們才能安心地坐享整個張家!
腦子裡不知道怎麼的再次響起了之前張子毅、張子蕭的對話,兩兄弟得了“點龍筆”後歡快而興奮的笑聲彷彿是對他此時最大的嘲諷。他彷彿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因為憤怒而逆流,流向他的頭頂,在大腦中沸騰。
“子堯,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別生氣,犯不著跟你二叔他們鬧不和,你爺爺知道又該不放心了……娘沒事,就是覺得有些冷,你去幫我把窗戶關上好不好?”
床上的婦人輕柔的聲音傳來,她的目光望著張子堯的方向,然而雙目之中卻沒有焦點……站在一旁的春鳳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雙手捂著嘴站在一旁,眼淚像黃豆似的噼裡啪啦往下落,張子堯回過頭,目光平靜地看了一眼身後緊緊關閉的窗戶,他伸出手,握住了孃親那冰冷而消瘦的手,嗓音低沉沙啞:“好,我去關窗,再……再給您添些火吧?”
靠在床上的婦人微笑著點點頭。
張子堯放開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再重新關上,刻意弄出了關窗的響動,又回頭看了眼坐在床邊只顧“看著”他的方向微笑的婦人,聽她問:“窗關好了麼?”
張子堯頓了頓:“關好了。”
“我就說,這會兒就沒那麼冷了呢。”
張子堯應了聲,又道:“我給您再添些火。
言罷,掃了眼火盆中即將燃燒殆盡的炭,並不去理會春鳳猶豫不決想要提醒他並沒有多餘的炭的可憐眼神,他只是徑直走到木屋內那張桌案邊,從側方取來一張宣紙,輕輕抖開,又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普通的紫毫,輕點墨汁,深吸一口氣,隨即筆尖於畫紙上穩穩落下!
一勾,一描,圓潤的線條在紙張上鋪展開來,墨跡濃淡有致,線是線,點是點,不一會兒,一個盛滿了炭火的精緻火盆眼見著要完成於紙張之上……
張子堯微微眯起眼,目光變得越發專注,當他手中毫筆一轉,正準備為那盆彷彿已於紙上燃燒起來的炭盆點上最後一墨——
啪。
一聲竹脆輕響打斷了他的動作。
飽飽吸了墨汁的毫筆不知為何突然從中一斷為二。前端掉落於宣紙之上,猝不及防將那即將完成的畫作染上了一道突兀又觸目驚心的墨痕……
少年呆愣,捏著半支殘筆,獨自立於桌案後。
在他的身後,正替婦人蓋被的小丫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