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海下葬後,安樂寺似乎又恢復了平日的寧靜——僅僅一日之後,寺門重新開放,來來往往的香客依舊絡繹不絕,人們都說慧海和尚是因失足從山上滑落身亡,僅此而已。
反正都已經火化了,人人都只是看見他身上纏滿了繃帶,卻不知繃帶之下淤青何狀,於是便也信了這說法……而那日釋空偶然撞見的畫面,以及噩夢之中慧海的苦苦哀求,他卻沒有再與第二人說起——
只是因為當他某日來到後院,提起那兩個空桶又要到後山打水時,狀似不經意地提到:“昨日我夢見了慧海師兄……”
聽見了這話的大家均是一愣,隨即便笑了起來。
“慧海師兄生前雖與眾人皆似相熟,然而卻唯獨與慧能關係親密,他若是有想說的話沒說完,怎麼又會不與慧能託夢,而是與你溝通呢?”一名師兄問。
眾僧之中,唯有名叫“慧能”的那個年輕和尚不笑,他壓低了聲音問釋空:“你夢見慧海了?”
釋空點點頭。
“他看上去好不好?”
釋空又搖搖頭。
慧能蹙起眉咬住了下唇,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其餘眾人卻彷彿毫不知覺,皆道不信,還讓釋空不要再裝神弄鬼傷慧能的心叫他擔心耽誤了修行……甚至還有另外個師兄問他:“之前你便到處去尋找慧海的佛珠,眾人說不見你還疑神疑鬼,最後慧海火葬時,那佛珠分明就與他一同火葬了……我站得近,看的清楚,那佛珠分明就是慧海的。”
“那佛珠當時確實是不見了。”釋空辯解。
“慧海這人丟三落四,忘記將它帶去佛堂守燈也有可能,”另外一個師兄隨口道,“釋空師弟,你也莫在糾纏此事,逝者已矣,你一心想要去追究他的死因並非偶然,究竟又有什麼意義呢?”
釋空看了眼慧能,微微瞪大眼:“可是慧海師兄他——”
“已經走了。”最先發問的那師兄淡淡道,“無論原因,就算你所說夢境為真,那他可有在夢中求你主持正義?”
釋空啞然,認真想了想後,搖搖頭。
“去打水吧。”他摸了摸釋空的腦袋,緊接著又重複了一遍,“逝者已矣,他不需要各種猜測,也不需要任何人以滿口公道為由為其發掘真相,生老病死,皆為隱秘。”
釋空聽得似懂非懂。
只是看著眼前這些師兄弟們臉上的平靜,猜測慧海師兄的事或許對於他們來說不過只是短暫悲痛,此時若能自然提起,大約也是能放下了許多……釋空沉默,然後用扁擔挑起了兩個空桶,停頓了下道:“說得也是,慧海師兄他已經走了。”
他挑起木桶走出兩步,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過頭道:“師兄,你當時站得近,有沒有發現另一件事?慧海師兄的佛珠是用新繩竄起來的,佛珠的顆數也應只有一百零七顆。”
僧人手中佛珠為一百零八顆,而這一百零八顆佛珠為證百八三昧,各不相同,其一名為“首楞嚴”、其二名為“法印”、其三名為“獅子游戲”、其四名為“妙月”……至此第一百零八顆“離者虛空不染”,因此,至少在大乘佛教信徒手中佛珠手竄之上,一百零八顆佛珠缺一不可。
如今聽到釋空說慧海下葬時佛珠數字不對,師兄自然微微一愣,然而常年握佛珠在手,對那長度和顆數也是一目瞭然,他搖搖頭道:“不對,就是一百零八顆,我很確定。”
“你數錯了。”
“不可能。”
釋空難得強硬反駁,然而卻並未反駁到底,只是堅持這位師兄輸錯了慧海手中佛珠顆數……然而當這師兄想要問釋空堅持慧海手中佛珠有少這是為何意時,卻只能看見釋空挑著木桶匆匆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何,那背影看上去比往日僵直生硬許多。充滿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倔強。
——挑著空桶下山的時候,釋空沒再念經。
他只是匆匆下了山,而滿腦子都是此時此刻被他放在衣服內袋之中因為輕微摩挲而發出細微聲響的那一粒佛珠……
它在他的口袋裡滾動。
來到後山的泉水邊,見四下無人,釋空這才將那佛珠拿出來在泉水邊清洗乾淨,而後於岸邊大石頭上坐下來,捏著那佛珠出了神——
耳邊彷彿響起那日木珠掉落木盆發出的聲響……
釋空有些煩躁,稍稍將這一顆佛珠舉起,眯起一邊眼,用另外一隻眼透過木珠上的孔去看頭頂蒼穹——白雲藍天,陽光明媚,這真的是一個好天氣,就連老天爺似乎也覺得一個僧人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