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活潑和純真慢慢開啟了我受傷的心靈,終於讓我放下疑慮,慢慢地融進這個溫暖的家庭。師姐真是我的貴人,充滿活力的她就像是冬日裡的那輪暖陽,一點一點消融我心中的堅冰。
“唉,聽說了嗎?”隔壁桌傳來一聲嘆息,“繁都那邊出大事了!”
繁都?我不禁偏過頭,側耳傾聽。
“什麼事?什麼事?”
“韓柏青將軍斷後了!”那人拍了拍大腿,惋惜道,“七日之前,韓將軍的獨子被行刑了。”
“啊?行刑?為什麼?”
“那為少將軍在冬至前夜怒殺了錢丞相之子,就是兒歌裡唱的‘兇惡東山狼,強搶如花娘’的那個錢群啊。”
“聽我在繁都做小買賣的表兄說,那個錢公子仗著他老子的威風,橫行街頭,無惡不作!”客棧裡像是炸開了鍋,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我豎起耳朵,細細分辨,渴望聽到哥哥的訊息。
“少將軍真不愧是振國將軍的兒子,殺的好!為民除害!”
“好是好,就是太慘了~”發起討論的那人一拍桌子,一臉憤怒,“那錢相慫恿王上,第二天就給少將軍定了罪。三日後就在罪街法場,由丞相親自監斬了。”
監斬了……手上一鬆,筷子啪啪落地。心中的弦被狠狠地撥動,發出悽迷的顫音。
“聽說在同一天被髮配荒境的韓家小姐在路上遇到山匪,一行官兵囚徒都被殺了!”
“太慘了,韓家不就等於是滅門了嗎!”
“哎呀,更慘的還在下面。少將軍去後,丞相還不放過他的屍體!將數桶髒油潑在他的屍身上,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這也忒狠了,不是挫骨揚灰嗎?”“……”“……”
耳朵嗡鳴,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心絃乍斷,反彈在胸間,將我的五臟六腑打了個稀爛。看不見,觸不到,五感消失。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消失了,心臟像是被冰錐一下一下地刺著,又連肉帶血地撕了開去,一寸一寸地痛著。胸中的血肉濃濃地融在一起,化作一陣甜澀,奔騰著從喉間湧出。
“呃~”地上紅豔豔的液體刺激著我的視覺,生生地將我從黑暗中拉出來,提醒我這血淋淋的事實。為什麼在我僥倖逃生後,在我揚起希望的時候,聽到了哥哥慘死的噩耗。這就像望見了海岸才溺死,是死的雙倍悽慘。
“師妹!”“小師妹!”只聽得兩聲疾呼,我怔怔地轉過頭去,身如槁木,心如死灰。感覺到嘴邊流下一股黏稠,胸中一滯,一身骨血似乎被抽乾了去,眼前昏暗,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迷濛之間來到了一處水簾前,傾瀉奔流的水上清晰地閃過一幕幕畫面:
流風亭裡,眾人樂得前仰後合,孃親笑得顫顫低低:“卿卿啊,這段是誰教你的?”
“卿卿,要聽你孃的話,待你生辰之後,爹便會凱旋而歸。”爹爹和哥哥一身戎裝,瀟灑地立於馬上,在薄霧中向我揮了揮手。
娘披散著長髮,兩手緊扣城磚,淒厲叫道:“柏青,快射死我!射死我!”
娘含笑撫胸,向一朵絢爛的荼蘼,輕輕揚揚從城樓上落下。
爹爹溫柔繾綣地看了看懷中已去的孃親,沉沉說道:“我會帶著你們的娘回去,回到幽國去。”
畫眉軟軟地倚在石獅身上,向我伸出手,戀戀不捨地說道:“小姐,保……重……”
密林裡,全伯口染鮮血,艱難地扯動嘴角:“小姐……快……”竹韻用清澈的褐瞳顫顫地看著我,一臉不捨。弄墨撇過頭,悽悽離離地看著我:“要……活下去……”
水簾越來越寬,突然閃現了這樣一個場景。雲暗天低,黃沙滾滾,哥哥兩手被縛於身後,跪在蒼白的法場之上。監斬臺上奸相丟出一支竹籤,膘肥的劊子手喝下一口烈酒,噗地噴灑在銀亮的大刀上。快速取下哥哥頸部的白板,手臂高高舉起。
不!不要!我撲到水簾裡,想要阻止劊子手的動作。可什麼也沒有抓到,只染上了溼冷的水滴。劊子手手起刀落,一抹鮮紅飛上了數丈白綾。
奸相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士兵抬上幾桶髒油,啪地潑在了哥哥的屍身上。我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意欲閉上眼睛。可不管我如何掙扎,那幕還是在我的眼前發生了。慘然的冬日裡燃起一堆烈火,火苗猙獰,像是無月之夜下的鬼怪,扭曲著身體,將哥哥緊緊包圍,一點一點地啃噬這他的屍身。
心曲千萬端,愁腸百折回。欲畫悲涼,往事哀哀,對景難排。淚痕卻似酹河水,拭過千行又萬行。
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