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翁先生就是一極好的反證。”丁文江:《我所知道的翁詠霓》,《獨立評論》,第97號,1934年。
那麼,好人當政的結果又是如何?蔣介石主政的整個三四十年代,至少為“好人政治”提供了兩次實驗的機會:1935年的“人才內閣”和1948年的“行憲內閣”。每當瀕臨危機時,蔣介石總是選擇翁文灝這樣的公認的才俊組閣,以期挽狂瀾於未倒。在這兩次實驗中,翁文灝都是不可缺少的要角。1935年他出任行政院秘書長,而十三年以後他又進一步出面組閣,連司徒雷登也為此歡欣鼓舞,以為將開出“行憲”後的“新氣象”。可惜的是,翁內閣僅僅存在了六個月零兩天就嗚呼哀哉。從表面來看,翁文灝是被那個自以為是的王雲五所誤(這個商務老總以為推廣金元券就像推廣他的四角號碼詞典一樣簡單),實際上,國民黨腐敗到那個份上,即使幣制改革成功,也最終難免一敗。政治體制不變革,縱然有一打翁文灝這樣的好人當官,又何嘗能補大局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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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文灝:一個科學家的錯位(3)
翁文灝的悲劇幾乎是宿命的。“生於末世運偏消”的他,僅僅憑藉其出色的行政能力和道德感召,是無法扭轉一個專制體制必然厄運的。這樣一個體制,總是扼殺具有宏大眼光和變革意識的真正的政治家,只會將本來更適於坐在處長位置上的行政官吏,錯置於部長甚至更高的高位。在這種體制中,陰差陽錯的翁文灝與其說是幸運兒,倒毋寧說是犧牲品,一個為腐敗體制陪葬的犧牲品。
儘管翁文灝是不懂政治又誤入仕途的一介書生,但他畢竟是一個“極明察”之人。到1948年年底,當他看清了這個政權的癥結所在,便決意與跟隨多年的“恩主”分手。在蔣介石的另一寵臣陳布雷服藥自殺、為蔣殉葬的時候,翁文灝卻不顧蔣的再三挽留,辭去了行政院長的職務。翁文灝與陳布雷在經歷上有不少相似之處。他們差不多是同齡人,且都是蔣所信任的寧波人。兩人皆書生本色,都是一再推辭而不得,捱到1934年,才前後到蔣的身邊就職。同樣的知遇之恩,同樣計程車為知己者死,同樣的到1948年年底看清大勢、頓悟人生。相比之下,陳布雷的傳統文人氣太重,竟然棄世而去,臨死前的遺言中還對蔣戰戰兢兢,忠誠不貳。而翁文灝,畢竟在歐洲接受了四年西洋的教育,作為中國第一代現代知識分子,雖然身上還殘留著傳統士大夫的心態習性,但整個人格較之陳布雷已經獨立了許多。同為救國心切,陳布雷無法將國家與蔣氏王朝區別開來,翁文灝卻能在最後一刻發現二者之間的疏離,並決然棄蔣而去,投入和平的陣營。在糾正錯誤這一點上,翁文灝倒表現出了科學家的瀟灑本色。
1950年年初,翁文灝在英國拜訪李約瑟爵士,目睹昔日老友著作等身,學業鼎盛,不由得觸景生情,黯然神傷。一個科學家,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為國家利益驅使,不惜犧牲自己的專業,棄學從政,官至一品。但最後留在歷史上的,竟是一紙辛酸。如此結局,又如何不讓人悲哀!
在現代中國,像翁文灝這樣既有傳統功名(早年曾經中取秀才)、又有洋博士頭銜的知識分子,是少而又少的。半中半西,本是“五四”知識分子的時代印記,翁文灝的所有悲劇似乎都可以在他的知識背景中找到某種解釋。如果有幸遇上一個太平盛世,一個開明體制,也許還不至於犧牲得如此廉價。然而,種種錯位,種種短拙,竟然巧合在一起!翁文灝,究竟是你負時代呢,還是時代負你?
歷史已經過去,一切早已糾纏不清,我們所能記住的,只是在那個時代裡,一個不乏正直、才幹和德性的科學家,那些錯了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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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廷黻:瓷器店中的猛牛(1)
在他晚年的時候,有一次學術圈的老友李濟問他:“廷黻,照你看是創造歷史給你精神上的快樂多,還是寫歷史給你精神上的快樂多?”蔣廷黻沒有回答,反問了李濟一個問題:“濟之,現在到底是知道司馬遷的人多,還是知道張騫的人多?”
如今的讀者,對蔣廷黻大約已不甚了了,只知道他寫過《中國近代史大綱》,其他還有什麼呢?當年,他與胡適一樣,可是個風雲人物。在他的履歷表上,有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國民政府行政院政務處長、中國駐蘇聯大使……此外,上不了履歷的,還有《獨立評論》的發起人、“新式專制”的鼓吹者等等。然而,看一個人履歷,依然無法窺得他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