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3 / 4)

我們還是從頭說起罷。

大致來說,蔣廷黻在中國自由知識分子中屬於棄學從政的那一批人。早在20世紀20年代末,當清華改製為國立大學,他被校長羅家倫從南開挖到清華,領導了一個學術重鎮的歷史系。中國史學當時還是乾嘉的天下,剛到清華,他就碰到一件怪事。他想找眾所公認的漢史權威楊樹達先生教授漢朝歷史。他問:“楊教授,你能給學生和我正確扼要地講一講漢代四百年間都發生過什麼事,漢代重要的政治、社會和經濟變化如何嗎?”楊先生面露難色:“我從未想過這些,書中沒有討論過這類問題。”蔣廷黻發現,西方的史學經過若干年積累,已經形成了一套大家共同接受的歷史知識。但中國的史學只有豐富的史料,對歷史卻沒有一個整體的理解和共同的規範。每個人都是專家,研究都是開天闢地,從頭開始,往往重複別人的工作,進步有限。他決定大刀闊斧地改革,發掘了一批年輕有為的學者如張蔭麟、吳晗等開新課。前年,何炳棣先生訪問上海,曾經談到,當年的清華歷史系在蔣廷黻和雷海宗先後領導下,隱約形成了一種學派,這就是與清華國學院的王國維、陳寅恪迥然不同的另一種清華學派:重分析,重綜合,重對歷史的整體理解。蔣廷黻本人就是這一學派的身體力行者。你看一本薄薄的《中國近代史大綱》,將史料都吃透了,融合在他對歷史的獨特看法之中。半個世紀以來,又有幾本近代史著作超過了它?當今專為獲獎度身製作的“煌煌鉅著”,通通加起來也不及這本小冊子的份量。什麼叫經典?這才是經典。李濟之先生說過,蔣廷黻的著作雖然不多,但他“為中國近代史……建立了一個科學的基礎,這個基礎不只是建築在若干原始材料上,更要緊的是他發展的幾個基本觀念”。

不過,從骨子裡看,蔣廷黻與其說是一個學者,還不如說是一個士大夫。這是“五四”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通態。他們不會僅僅安於治學問,還要走出書齋,匡治天下。這也與蔣廷黻對知識分子的自我反思有關。民國以來,政治壞得不得了,知識分子常常痛責知識分子自己不爭氣,沒有擔負起天下興亡的責任。蔣廷黻也這樣認為:“中國二十年內亂之罪,與其歸之於武人,不如歸之於文人。”為什麼呢?因為中國的文人——知識階級重文字而輕事實,多大道理而少常識。中國知識分子太怕清議,愛惜羽毛,不肯犧牲自己的名譽。他甚至咬牙切齒地說:“我國幾千年來最無貢獻的階級是士大夫。我心發火的時候,不免要對秦始皇的焚書坑儒鼓掌。這當然是氣頭話,當不得真,但從中可以看出蔣廷黻對宋明以來士大夫空談心性、大彈道德高調的痛恨。李敖對多少前人長輩嗤之以鼻,偏偏對蔣廷黻讚不絕口,說“這種真正的民胞物與經世致用的精神,才是蔣廷黻的真精神,才是蔣廷黻所要求於中國知識分子的真精神”。

李敖說得不錯,蔣廷黻心目中理想的人物正是那種敢於擔當、敢於犧牲、敢於行動的經世之士。曾國藩可以說是他最崇拜的英雄,但又可惜曾文正公生得太早,對西洋文化、現代化不甚瞭解。他認定,知識分子要做現代人,而現代人是動的,不是靜的;是入世的,不是出世的。所以他不會滿足於清華園內的安謐與舒適。他聽到的,常常是校園外隆隆的炮聲和饑民的啼哭。這使他良心不安,坐立不寧,很想動動,走出去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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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廷黻:瓷器店中的猛牛(2)

“九·一八”事變以後,蔣廷黻、胡適、丁文江、傅斯年、翁文灝等一群自由知識分子常常聚在一起,討論知識分子在國難時期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蔣廷黻建議辦一個週刊,胡適很是猶豫,因為《努力週報》留給他太多的教訓。蔣廷黻一再堅持,並取得了丁文江的支援,最終胡適也同意了。每個發起人每月捐出收入的百分之五,作為經費。這樣,便有了那份著名的《獨立評論》。胡適雖然是刊物的靈魂,但蔣廷黻當之無愧為《獨立評論》之父。

丁文江:出山不比在山清(1)

一個現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本來應該是既在山中又在山外,“在山”固然乾淨,“出山”也未必不潔,就看怎麼個“出”法。然而,事與願違,丁文江的一生,偏偏是“出山不比在山清”。掩卷扼腕,我只能長嘆一聲:丁文江,可惜了。

說起丁文江,如今一般的讀者對他的印象似乎很模糊了。依稀記得他是個地質學家,在20世紀20年代與張君勱有一場出名的科學與玄學論戰,其餘大約就不甚了了。近來丁君頗有點時來運轉,僅今年的《讀書》雜誌,就有多篇文章提到他。儘管語焉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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