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的時候,於容貌必有稱道之處。想來少年眉目如畫,溫聲細語之間,倒也稱得上妥帖溫柔雅緻。故而靠個人魅力折服了一干豪強。連老頭子馬援那般桀驁不馴的人物,都曾心悅誠服於他。可惜,廉頗老矣,雖尚能飯,願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然故人心易變,終至功高震主,一拍兩散。
劉秀看著馬瑪麗神色變幻,不曉得她是回憶從前的往事,還以為她是在太子和東海王之間反覆抉擇,猶豫不定,不免更加鄙視她,面上卻越發和藹,正如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的模樣:“依朕來看,你是兩個都想要。既捨不得朕的大兒子沉靜溫柔,又捨不得朕的太子一片痴心,為你方方面面謀劃得周全,是也不是?”
馬瑪麗尚未答話,這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卻已經開始激憤起來:“可是,你不過一個最下賤的女子,憑什麼和朕的兒子有瓜葛!還痴心妄想著左右逢源?你憑什麼?”
馬瑪麗突然覺得劉秀激憤的時候格外的好笑,花白的鬍子一動一動的,滑稽極了。但是她並沒有因此對他有絲毫的客氣。她望著當朝皇帝,開始微笑。她不笑的時候,已經極其端莊秀美,微笑的時候,更如同晨光裡含著露珠綻放的花瓣。 和四年前不同,她如今長開了,更加修長妍麗。
光武帝劉秀看到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他少年時去新野,第一次看到陰麗華的時候;又想到了他在河北二做新郎,迎娶新婦郭聖通的時候。他心中便有幾分猶豫:如此的絕色,當真要暴殄天物,將她殺死?
然後,劉秀就聽到馬瑪麗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皇上果然相貌堂堂,想來年輕時也定然是一位不世出的美男子。聽聞皇上先娶結髮妻子陰氏,相距不過一年又急忙娶新人郭氏。其後以有子故,立郭氏為皇后,直至建武十七年卻又嫌郭氏跋扈,改立陰氏為皇后。皇上當年曾親口說富易妻、貴易友,如此反覆廢立皇后,只怕後世人都想知道,皇上心目中,郭皇后和陰皇后,究竟更中意哪個?”
劉秀再想不到一個貧賤的女子敢問他這般問題,一時之間,居然愣住了。
馬瑪麗卻已經開始慢條斯理地替他分析:“以小女子來看,皇上是兩個都想要。陰氏出身良家,陰家富可敵國,是皇上年少之時心中的奮鬥目標,不意亂世既起,竟有達成夙願的一天;郭氏身份高貴,身後真定國更是強援,貴女下嫁,兼有十萬兵勇為嫁妝,皇上自然欣喜萬分,掃榻相待。故而以一人之身,妄想齊人之福,兩全其美。以郭氏生出長子,便不顧陰氏結髮之情,立她為後,十六年後,嫌棄她不夠溫柔體貼,做低伏小,便不顧困厄之恩,復思陰氏母儀之美,溫柔大度,廢她改立陰氏。堂堂大漢,皇后廢立,太子廢立,關乎江山社稷,你以為是你劉文叔一個人的家事嗎?你以為你秉承柔道,就可以消弭其中……”
馬瑪麗說到此處,正是酣暢淋漓之際,卻不防劉秀早已怒極,抓起身邊一方硯臺,向她額角飛來。劉秀畢竟是馬背上打出來的天下,於這飛物傷人的技巧,也頗在行,硯臺沉重,直往太陽穴處飛來,打的便是力斃她於階前的主意!罪名劉秀已經幫她想好了,身為東宮姬妾,膽敢勾引東海王,雖未遂,然行為輕佻,不堪教化,故而斃之,以儆效尤。
馬瑪麗側身一避,就躲開了。只是劉秀身為帝王,肩負天下千萬民眾之希冀,他盛怒之下,能量非同小可,她雖然避開要害,但硯臺的邊緣終於從左眉角劃過,一時鮮血湧出,染紅了她半邊臉頰。
劉秀見她如此狼狽,反覺得解氣了不少,大聲道:“你算什麼東西,膽敢和朕相提並論?朕是男子,以布衣之身,成此偉業,若非朕挺身而出,海內亂局何時能了?天下黎民百姓又如何得以安居樂業?”
馬瑪麗不屑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一勤於農事的農夫,既比不上你兄長的雄才大略,也比不上更始帝的血脈純正,所賴惟善於結納人才而已,每每捉襟見肘,陰差陽錯,想來你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居然最後成了皇帝吧。竟然迷信到去信什麼讖語?還起什麼明堂?簡直是太荒唐了。你沽名釣譽,秉承什麼柔道,可有想過,以高祖皇帝善忍之風,因何飛鳥盡,良弓藏?既然以柔治國,又為何不能虛心納諫,以直諫逼死韓歆?”
“大膽刁女,朕是天命所歸,上天之子,豈可與你這卑賤之女相提並論?”
“何為卑賤?何為高貴?你說你為天子,如今洛陽地界大旱,諸國多有旱情,眼見來年饑荒在即,你這天子,可有法子,救萬民於水火?”馬瑪麗大聲問。
……
他們爭吵的整個過程,劉莊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