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騎士跳下馬來,大聲叫道:“我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白馬書生?”聲震屋瓦,那老婆婆張目結舌,仍不作聲。騎士大怒道:“就是聾子也該聽見。”走入茶亭,就要揪那婆婆。雲重心知有異,輕輕伸臂一格,他練的是金剛大力手功夫,這一格暗藏勁力,那騎士幾乎給他摔倒,大吃一驚,情知遇到高人不敢發作。雲重笑道:“有話好說,何必生氣?這位老婆婆耳朵是有點不大方便。”其實這老婆婆適才還與雲重談話,雲重此言乃故意替她掩飾。那老婆婆卻一笑道:“我這耳朵很怪,太大聲聽不見,太小聲也聽不見。要不大不小,恰到好處才聽得見。你剛才問什麼?再說一遍。”那騎士按下怒火,柔聲說道:“請問有一位白馬書生可曾從這裡經過?”那老婆婆道:“啊,白馬書生?呀,是,是有一位白馬書生,他昨天這個時分從這裡經過,吩咐下來,說凡有人問及他的,都請在明日中午到蘇州快活林相會,他請喝酒。”那騎士聽了此言,立刻上馬便走。那老婆婆冷笑一聲,道:“明兒,記下來了!”那少女坐在一角繡花笑道:“是記下來了。”把錦緞一揚,上面繡有七朵紅花,有大有小道:“這是第七個!”
雲重好生納悶,他情知這兩母女不是常人,但自恃武功,也不避江湖忌諱,禁不住問道:“什麼白馬書生?那快活林又是什麼地方?”那老婆婆盯了雲重一眼,笑道:“你這位客官為人很好,我說與你聽。快活林是蘇州一個銷金場所,聽說以前張士誠在蘇州稱帝時,曾把那地方建作行宮。後來張士誠戰死,快活林被官家當作逆產處置,產給商買。現在快活林的主人叫做九頭獅子殷天鑑,他把那大好園林,變成秦樓賭館,弄了不少造孽錢,廣買田地,買到我們吳縣來。澹臺村的田地,十之七八都是他的。”雲重道:“如此說來,這九頭獅子也算得是個大惡霸了,但這與白馬書生又有何干?”那老婆婆道:“我們這個茶亭的地皮也是他的,他每個月要來收三兩六錢銀子,我們欠了三月租錢,他昨日就派了兩個武師來,說要拉明兒作他的丫頭,抵償租錢,恰恰那個白馬書生經過,替我們還了銀子,又將那兩個武師打得個狗吃屎。”那少女插口說道:“好,那書生可沒有打人,是那兩個武師打他。哈真妙極了,那兩個武師拳頭剛碰著他的身體,就哎喲喲直叫起來,也不見那書生還手,那兩個武師就跌倒地下亂滾,爬起來時,我瞧見他們的拳頭都腫得像海腕般大。客官,你見多識廣,這可是什麼邪法?”雲重心知這是種類似“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嘴中卻道:“我也不知道。”那老婆婆道:“那兩個武師本領為濟,口卻很硬,對那白馬書生道:‘有種的你到快活林見我們的九頭獅子。’那白馬書生仰天大笑道:‘過兩天我就去看他。看看九頭獅子是怎麼兇法?’”
雲重心中甚是奇怪,想道:“張丹楓到蘇州來明明是要找他祖先的藏寶與地圖,卻怎的沒來由多管閒事,與一個惡霸作對,不怕露出身份麼?若說行俠仗義,那麼將那兩個武師折辱了一頓,替這兩母女還了銀子就算了,天下惡霸打之不盡,何況他又有大事在身,豈可意氣用事,輕重倒置?”但一想到所見所聞,張丹楓的每件行事,都是計劃縝密,含有深意,心中又是捉摸不定。
那老婆婆續道:“那位白馬相公把兩個武師趕跑之後,又對我道:你叫村中的男子後日都到快活林瞧熱鬧去,我有銀子分給他們。客官,你當然不稀罕他分銀子,可也想瞧瞧熱鬧去麼?”雲重道:“我久慕蘇州園林之名,何況又有熱鬧可看,那是定然要去的了。”付了茶錢,立刻告辭,偷眼一瞥,只見那少女的錦緞上已繡了第八朵紅花。
雲重馬行快速,日頭未落,已到蘇州。只見街道全是五色斑斕的大小石卵鋪成的石子路,別具一種清新的風格,房屋建築精雅之處,更非別的城市可比。但見處處綠蔭掩映,梧桐楊柳高出圍牆,只覺這個城市之中到處都是園林,與雲重所熟悉的大漠風光,恰恰是個極強烈的對比,心中不禁嘆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話當真是說得不差!”
雲重拿了皇帝的密旨到撫衙探問,那七名高手,還沒一個到來。雲重以皇命在身,雖然同伴未來,但即知張丹楓蹤跡,當然要去追查,宿了一宵,第二日便扮成一個普通的茶客,到快活林去。
那快活林在蘇州北郊,乃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園林,進得園門,便是一條綿延曲折的長廊,兩面壁上,有歷代的書家法貼無數,一塊塊的嵌在壁上,只是園林主人不知保護,已現出剝落模糊的痕跡。雲重雖然對書畫乃是外行,也不禁心中慨嘆。出了長廊,兩邊林木掩映,花木竹石構成假山、荷池、幽谷、敞軒,美妙精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