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娘娘是善性人,和誰都不交惡,瞧誰都是好的。說句打嘴的,這宮裡哪個是吃素的?沒有利害關係,逢著不舒心了還要踩一腳,要是有點兒利益牽扯,那還不往死了整人!不過庶福晉這回命大,正好有天王星保駕,要不是皇后礙著小皇子,這會兒八成要給她收屍了。”
音樓聽著也驚險,嘆氣兒道:“她這人脾氣就是不好,那位是什麼主兒,能容她沒遮攔的說話麼!”言罷轉過去抿頭,一面道,“你稍待,我換了衣裳就過去。”
崇茂道是,卻行退了出去。
有陣子不見肖鐸了,他忙著收拾西廠,內廷走動見少。男人不像女人似的,有了愛情就能活命。男人外頭要應付的事多,她再想他,也只有咬牙忍著。上回榮安皇后和陳慶餘的事一出,太后如臨大敵,對後宮約束愈發多了,再加上彤雲出宮後少了走動的藉口,兩下里只有忍耐。
才剛聽說肖鐸也受命要往西苑去的,西苑管束不嚴,藉著機會能見一見總是好的。
她心裡緊張得嗵嗵跳,真是奇怪,不管見了多少回,她永遠不能有顆熟稔的心,想到他就歡欣雀躍。搓了搓臉,笑話自己這點出息!坐在梳妝檯前仔細地撲粉點口脂,換上了新做的麒麟芝草褙子,寶珠送猞猁猻大氅來披上,收拾停當了,出宮的時候已經擦黑了。
西華門外停著一抬小轎,上月打通了紫禁城和西海子,從這裡過去不費多少功夫。夜裡行路,隨侍的內官不少,提薰香爐、挑琉璃宮燈照道兒,十幾人的隊伍也甚堂皇。
音樓眯眼望,穿過紛揚的雪片子,找到了隊伍前頭最打眼的人。黃櫨傘下他穿銀白曳撒,披硃紅大氅,不動不笑也是最耀眼的存在。有時覺得他比她還精細,他極注重外表,莫說身上穿著,連飾物都一絲不苟。比方領口的紐扣兒,雖不像女人那樣嵌紅寶,但是瓔珞圈式的金鑲銀流雲排搭兒也實在罕見。她問過他一回,那些七事、筒戒、手串,包括荷包、香牌,為什麼樣式那麼少見,人家說了有專人給他專做,紫禁城獨一份,走出去那叫體面!他自己洋洋自得,卻被她不加掩飾恥笑了很久。
今兒人多,見了也是場面上的往來。音樓目不斜視到了轎前,旁邊一雙手上來攙扶,闊袖之下十指交扣,那份甜蜜便放大到令人心悸。她低下頭眼波微轉,他頰上笑靨隱隱,視線一個交錯旋即調轉開,她端坐下來,他替她放下垂簾,關上轎門。
雪依舊下得不疾不徐,肖鐸的坐輦在前面開道,知道她就在後面跟著,心裡漸次平靜下來。
這段時間忙,臨近年底朝廷裡的事也格外多,他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手上停不下來,可是一得閒就想她,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所幸有帝姬常去竄門子,也好排解一下她的寂寞。不見面尚且能壓抑,無非像以前那樣過,可是見了她就開始慌亂,辦事毛躁,條理也不清晰了。什麼接手西廠、什麼財務鹽務,他全想不起來了,一門心思盤算怎麼偷出閒來和她在一起。說來不好意思的,他是食髓知味,這輩子認準一個女人,就像從佛壇上跌進了萬丈紅塵,五體投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事先打聽過,今晚上皇帝要閉關,傳召他們必定有事吩咐,吩咐完了沒那份閒心過問他們行蹤。明早上祭天地,皇帝五更沐浴換袞冕出行,到時候匆匆忙忙心無旁騖,那件差事不是他伺候,對他來說又騰出個大空閒,這樣算來,竟然有一夜時間可以和她廝守。
他心裡撲騰起來,只盼快些到西苑,快些把事張羅完。想起她的模樣神情,要瞧他又不敢瞧的樣子,真甜到骨頭縫裡去了。一路心神盪漾,好容易到了宮門上,弓腰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腕上,迎她下轎進門檻。
風雪迷人眼,頭頂上打著傘,雪沫子還是直往臉上撲。他攜起大氅門襟抵擋,那氅衣本來就打了無數的褶子,拉扯開像扇面,可以嚴嚴實實把她護住。她看不清路了沒關係,有他牽引著。自覺別人也瞧不真她這裡的境況,便挪開在他腕上借力的手,把他的胳膊滿滿抱進懷裡。
這點小動作,說起來太幼稚,可在彼此眼裡卻有別樣的溫情和刺激。肖鐸拋來一個羞怯的眼神,音樓忍不住發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男女相處起來面嫩,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以前看他威風八面,再打量眼下模樣,真鬧不清哪個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胡思亂想間到了太素殿前,西苑一向是皇帝靜修的地方,宮妃又不得擅出紫禁城,因此哪怕近在咫尺,她也未曾有幸到過這裡。世人眼中的皇家苑囿都應當是金碧輝煌的,可這處卻大不相同。白土粉牆,殿頂覆茅草,難得一派洗淨鉛華的純真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