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卻不同意。他覺得薛禮應該更狠一點,就讓這七萬吳軍連環不斷的衝擊潼關,就不信衝不開一道缺口來。就算當真久攻不下,此時燕軍再上,也會輕鬆許多。
當然,這話他想在心裡,卻不絕不會說出口,萬一這位吳王翻臉,可不是好玩的。其實,李陵把著七萬吳軍交給薛禮當真算是幸運,薛禮向來身先士卒,對士兵極為嚴厲又極為愛護。若換作裴行儉,肯定是支使七萬吳軍如棋子,絲毫不會手軟。比如今日觀戰的時候,唯一令裴行儉感到心痛的,倒是那損毀的幾十架雲梯。
“若橫下心來,也未必破不得城。”裴行儉決意稍稍提上一句,便斟酌著道:“就怕待價太大,攻下潼關無力攻長安,攻下長安也無力擋住二皇子的大軍。”
薛禮突然道:“守約便肯定,二皇子定會進兵了?”
“想必如此。”裴行儉道:“依我猜測,二皇子此時恐怕已經動身了。”
薛禮點頭道:“若我再猜,二皇子定是從隴右來。”
李陵打了個哈欠,懶懶道:“這算什麼,要我猜,咱們再拖延幾日,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李沐風總覺得這個四弟隱瞞著什麼,此時聽他話裡有話,不禁朝他淡淡瞥了一眼。
薛禮突然站起身來,道:“燕王,請明日調燕軍配合,末將自當身先士卒!”
李沐風並未立刻回答。他聽得出,薛禮的話中有很大賭氣的成分。身先士卒?攻城戰並非兩軍對壘,稍有閃失就會遭到不測。萬一薛禮出了什麼事,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不過,這倒讓他想起了一件事。當日在渝關,也是這麼一座固若金湯的雄關,全憑自己深夜潛入,才將其攻破。而今面對潼關,是不是可以舊事重演?
“我倒有個想法。”李沐風想了想道:“渝關之戰,或可借鑑。只要我和仁貴能潛入進去,這座潼關也算不得什麼……”
他尚未說完,裴行儉便急忙道:“萬萬不可!燕王千金之軀,安可輕涉險地!”李陵雖未說話,也是連連搖頭,滿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倒是薛禮神色一動,嘴唇動了動,終於沒有言語。
戰事不利,卻讓主公前去冒險,這實在是武將最大的恥辱。當日渝關無人在側也還罷了,要是現在依舊用這個法子,那這些名將們乾脆一同告老還鄉的好。
“這樣吧。”見無人同意,李沐風只好道:“今日歇息一天,明日燕吳兩軍協同作戰。不惜代價,也要拿下潼關!”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沒什麼意見。現在已經不是考慮代價的時候了,十幾萬大軍,好幾位名將,竟被一座潼關擋住去路,實在令人憋氣。如果再不下決斷,恐怕就要延誤了戰機。
薛禮走出了大帳,天色已經晚了。一抹殷紅塗在西邊的天空,彷彿是誰信手揮就。群山隱沒了身形,直要融進天空的背景,卻被那抹紅色勾勒出起伏的輪廓,像一彎淡紅的眉。
倘若顧少卿在,或許會吟出即興的句子。薛禮沒這麼多詩意,也曾笑過顧少卿書生意氣。不過此刻,他似乎有所觸動,不由怔怔的看了片刻。再一轉身,卻見身後默默的立了一人。
那人正是耶律明珠。她一身戎裝的將優美的線條遮住了,卻顯英姿颯爽,明豔絕倫。此刻,她俏生生立在薛禮背後,沉默的看著他。
“哦,是你?”薛禮眉毛揚了揚,微感驚訝。
“是我。”耶律明珠低低的應了聲。不知怎的,聲調中沒了往日的咄咄逼人,顯得異常疲憊,卻別有一番嬌柔味道。
“有事麼?”
耶律明珠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我有樣東西送你。”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遞了過來。這匕首做工極為精緻,鑲金皮鞘,白銀吞口,柄上有金絲纏繞,末端還嵌了一顆晶亮的寶石,正在餘暉下閃閃發光。
“送我?”薛禮皺起了眉頭。
“不錯,送你了。”見薛禮雙手負在身後,根本沒有伸手的意思,耶律明珠卻不在乎,只是倔強的舉著匕首。
“什麼意思?”薛禮問。
“能有什麼意思?”耶律明珠悽然一笑,道:“拿著這個,我叔叔還有我族人的仇,就算一筆勾銷了。”
薛禮猶豫了一下,終於伸手接了過來。他拿著匕首端詳了一下,有些奇怪的問:“要走了?”
“算是吧。這個給你,算個紀念。”耶律明珠點點頭,轉身而去。
大約朝前走出十幾步,她突然回頭道:“我告訴你一句話,我耶律明珠,絕不是一個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