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禮一怔,微微眯起了眼睛。最後一點光線從耶律明珠身後射來,把她的面孔打上了一團濛濛的陰影。薛禮沒看到她臉上的淚水,兩人就這麼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對望了片刻,耶律明珠終於轉身而去,再沒有回頭。
薛禮看著手中的匕首發呆。終於,最後一抹光輝完全被大地吞沒,薛禮的身軀也隱沒在一片黑暗中。
第二日,燕吳聯軍朝潼關發起了猛攻,無數士兵前仆後繼,如潮水般反覆衝擊著潼關。固若金湯的潼關在這樣近乎瘋狂的攻擊中,竟如巨浪中的航船,搖搖欲墜。
薛萬徹已經紅了眼。他知道,無論對於自己還是幽州,這可能都是最後一戰。只要能夠頂住燕軍的進攻,恐怕燕王再也無力發起同樣的攻勢。然而,敵軍竟是無窮無盡的湧了上來,就連城下衝天的火焰也阻擋不住!透過濃密的黑煙,薛萬徹看到無數敵軍排成嚴整的陣形在後方待命,不由得令人感到頹然無力。他不明白,為什麼幽州竟能調動如此多的人馬。
他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正在同時和兩位皇子作戰。城下計程車兵,是集燕吳兩地之力。不過,就算他知道,也毫無意義。薛萬徹並不會認為這樣的失敗能夠增添什麼光采。他知道,失敗就是失敗,一旦潼關失守,長安就算完了。
“給我殺!”薛萬徹揮舞著戰刀,親自將一名幽州士兵劈下城頭。他的盔甲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就像一具猙獰的煞神。在他的帶領下,關中軍士氣大振,在一陣如潮的喊殺聲中,將這一波攻擊死命壓了下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燕軍絕不給他們喘息的餘地,在同袍敗退之後,嚴陣以待的下一隊士兵呼喊著衝殺了上去。
大火已經被燕軍用土壓滅了。儘管柴草不斷拋下,桐油不斷潑灑,可燕軍利用兵力上絕對的優勢,生生守在城下,拼死不退。有這些人作為保障,其他戰士可以放心無忌的衝擊著潼關城。
雲梯又搭了上來,守城計程車兵照例去推,誰知“嗖”的一聲,一支羽箭陡然而至,死死釘入了他的額頭。那戰士悶哼一聲,翻身倒斃。後面的同伴顧不得看他,連忙補上了位子,誰知還沒手剛朝前伸出,就大叫一聲,倒在城頭拼命翻滾起來,左眼處,赫然插了一支羽箭!
誰竟有這般箭法?關中守軍倉皇張望,才發現這樣的情景,竟同時在城頭各處上演著!看到這個情景,他們再也不敢靠近垛口,趕忙低身拿起了鉤杆。這時候,敵人已經上來了。
一名守軍大叫著揮刀衝上去,燕軍士兵毫不退讓,用一刀擋開,接著順勢將對方劈倒。在後面的守軍一愣神的功夫,他吼叫著衝進人群,接連砍倒了兩人。等他舉刀朝第三人劈去時,五六支尖銳的長矛同時此入他的身體。
對於這名士兵的悍勇,關中守軍根本無暇驚歎。因為在他身後,無數同樣悍勇計程車兵正在拼命的攀登上來。
“契丹人!”薛萬徹砍倒一人後,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他早就該想到,只有契丹的箭手,才有這般臂力和精準。大唐雖然未必沒有這般人物,可要是同時找出如此多的神箭手,實在有些困難。怪不得幽州士兵看似無窮無盡,原來燕王早和契丹人有了默契!
潼關城頭,兩支軍隊形如野獸,瘋狂的廝殺著。第一次,潼關守軍被壓迫的朝後退去,鮮血標示著兩軍反覆爭奪的陣線,而現在,這條觸目驚心的血線逐漸朝城後移動著。
“噗!”一團血花在一名關中守軍胸前綻開,噴濺在對面敵人的盔上。這名瀕死的守軍眼中流露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彷彿這敵人令他至死不能瞑目。
年輕的女孩兒擦拭掉臉上的鮮血,再次握緊了戰刀。
“我絕不是一個累贅。”她冷冷的說。
在投入了近三萬人絞殺之後,局勢逐漸朝幽州傾斜過來。契丹士兵的加入,無疑加快了這種傾斜的速度。雖然這是士兵不善攻城戰,又缺乏嚴明的紀律。可個體上能夠以一敵二的勇力全然彌補了以上缺點,殺得關中軍措手不及,節節後退。
薛禮手拄震天弓,遠遠的觀察著戰局。他知道,現在的優勢局面並不容樂觀,實際上,薛萬徹諸多守城的招式並未施展。一旦城頭支撐不住,對方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那些浴血奮戰的前方戰士。或排弩或火油,這類敵我不分的攻擊肯定立即展開。
不過,眼前的局面終究說明了一個問題:潼關絕非堅不可摧。看著遠方密如螞群的戰士,他的唇邊露出一絲冷笑。
“守約,”薛禮指著鮮血築就的高城,躊躇滿志道:“待我親手取了潼關與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