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嗎?”母親的聲音好像來自一萬年後的地球文明。
“媽媽?”三更的身體突然變得毫無知覺,“媽媽!真的是你!媽媽,你在哪兒?”
“三更嗎?媽媽以後記不得你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啜泣聲。
烏龍女停止了動作,伏在男友懷裡仔細聽著。
“說什麼呢,媽媽?”
“媽媽很快就要把你們忘了。”
“爸爸呢?他從不讓我回家。媽媽,你在哪兒?”三更急切地問,身體已變得十分僵冷。
“媽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現在就把你接來。”
“不,三更,這個地方,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沒用,媽媽已經把你們忘了……原諒媽媽吧……”
“媽媽,到底怎麼啦?”
“……”
“媽媽!媽媽!媽媽……”
“三更,好好上學,媽在這邊……”
電話突然斷了。
烏龍女拿來外套給他披上:“你媽怎麼了?”
“我也不清楚,”三更放下話筒說,“她說她要把我們忘了。”
“我們?”
“她指的是我和爸爸,可是……為什麼呢?媽媽為什麼說這種話呢?”
這三年來,吳三更的學費都是母親從一個電子帳戶不定期寄來的,有時候隔一個月,有時候是半年。上大學之後,吳三更從未跟母親見上一面,父親也沒有,三更很早之前就懷疑了,可他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不錯,當時,父母親正鬧著離婚,也許是心有所忌吧,每次、一旦提及回家父母親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他,他們不想讓兒子看到,所以,選擇了躲避。可是,離婚後呢?母親好像突然之間消失了,父親也是,一下子沒了任何聯絡,要不是父親一個月前告訴他回了家,並在魯班超市謀了一份工作,三更仍然認為那所房子是空的,那裡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在另一個空間遊蕩的金屬三角,那裡的聲音和笑聲、那裡病痛和呻吟也是被濾波器處理的一個個模糊的聽覺印象。不錯,當時,他和烏龍女陶醉在愛的喜悅中,他的每一個發現都令人迷醉,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和烏龍女有關,可是,這並不代表他的心目中沒有了他們,相反,他一天比一天感到這拒絕的沉重,特別是現在,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令他無比的煩躁,假如憤怒的力量膨脹到足以摧毀整座屋子,吳三更寧願毀掉自己,以挽救曾經帶給他快樂和辛酸的那個空間。
吳三更推開房門,發現所有能搬動的傢俱都不見了,地板上全是紙片和灰塵,窗子上的玻璃也都碎了……可媽媽為什麼要忘掉我呢?當時她是哭著說的,她哭的時候烏龍女正伏在他的腿上,撫摸著他的汗毛,也許,烏龍女的撫摸是一種自我陶醉,她在用自己的雙手替代男孩的撫摸,或者,這動作讓他維持著不久之前的衝動,烏龍女相信電話不久就會完的,所以,她的兩根手指突然捏了捏男友的陰囊……
“三更呀,媽媽以後記不得你了。”
“三更呀,記著找你爸爸,你告訴他,我不怪他,我怪我自己。”
“三更呀,我把帳號記在你的相片後面,我隨身帶著,每天我都看上幾遍……”
“三更呀,跟你爸說,別找我了,就當我死了……”
“三更呀,媽不忍心掛了電話,你要保重啊,千萬別到醫院做……”
吳三更緊喊幾聲,可是,電話那頭再沒了聲音。烏龍女摟著他的腰,上半身貼著他的胸口。
“你媽怎麼了?”女孩問。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奇怪,你聽明白了嗎?”
烏龍女搖了搖頭,身體貼得更緊了。
“來吧……”烏龍女的眼裡燃著慾火。
“明天吧,我……我突然……不想了……”
烏龍女咬著嘴唇,抓起毛毯把自己裹了進去。
到底怎麼了?一整夜,吳三更的腦子裡塞滿了電話鈴聲。
第六章
胡花榮沒怎麼想就跨了進去。
她討厭丈夫吳山對她的稱謂,男人喊她“胡氏”。我沒有名字嗎?聽起來像是明清時期的婦女,這種殘渣真的死灰復燃,那現在他們豈不是白活了?本來,他們的事父親一直是反對的,父親說即使母親在世,她也不會同意的。父親說母親走的時候,始終握著他的手,當他把手指抽出的時候,母親的身體頓時空了。也許是因為職業的原故,父親相信這種在地球上進化了幾百萬年的智慧生物絕對有靈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