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壯觀。
潭中,一群光著屁股的小男孩正在嬉鬧著搶籃球玩。
“這就是溪頭。”張汶說著就動手高卷褲腿,許海冰見她這架勢要下去,連忙提醒:“小心,坡陡。”
張汶沒吭聲,抱住一棵從坡下長上來的大樹,順著樹幹“吱溜”滑下,跳入潭中,上去就與孩子們一起歡暢地搶起球來。
許海冰俯瞰下去,清澈透明的潭水奔湧成溪,溫婉恬淡地涓涓流淌著,發出嘰嘰咕咕、呢呢噥噥的聲音,好像在與自己竊竊私語……他忽然感到與這青碧清亮的溪流之間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應,彷彿頃刻間所有現實中的忙亂、紛擾都收攏一起,沉入了水中,還原回來的是非常澄淨明亮的原體,頓覺神靜身爽,飄飄欲仙……
他不由雙目微閉,四肢舒展,貪婪呼吸著沁人心脾的山水氣息,靜靜地享受著這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超然境界……
“咳!傻小子,想什麼呢?接著!”坡下張汶一聲大喊,把正迷醉於安寧之中的許海冰喚醒,他一睜眼,籃球已從張汶手裡擲向他來。
他連忙伸手去接,但為時已晚,籃球嗖地劃過頭頂,卡在了高高的樹枝丫上。
許海冰使勁搖撼樹幹,球卻無動於衷,下面的孩子們噘起了小嘴。
“瞧我的!”張汶手腳並用,敏捷地從樹幹爬上來,瞅準一根粗樹枝,一個騰躍伸手抓住,旋即一個麻利的背翻,用腳將籃球踢下潭去,惹得孩子們一陣歡呼喝彩。
剎那間,許海冰腦海裡倏然出現那晚黑衣人跳窗後的情景,那黑衣人豈不正是從407視窗躍出,抓住樹枝一個背翻身向上,躲在樹梢上的嗎……
孩子們接到球,高興地向張汶揮手叫喊。
張汶也向他們招招手錶示告別,然後敏捷移動四肢順著樹幹下到坡上,見許海冰怔怔地看著自己,輕巧地說:“這有什麼?從小就練出來的。”
許海冰欲說還休。
張汶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走吧,還要趕晚上的火車。”
夕陽就要在漫天悽豔的血紅中沉落。
許海冰和張汶踏著絳紫色的餘暉從山道上下來,遠遠看見道口孤零零地蹲著一個佝僂的身影,見他們過來,慢慢站了起來——
還是富根爸。
“大叔,你在這、等我嗎?”張汶疑惑地問。
“哎哎……”富根爸欲言又止,渾濁的老淚奪眶而出。
張汶有點惶恐不安:“你、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我……”富根爸突然雙膝跪倒,放聲大哭:“丫頭啊,我對不住你爸媽,對不住你全家啊!是我毀了連大夫,毀了方護士啊……”
“這是怎麼回事,你起來慢慢說。”張汶示意許海冰和自己一起拽富根爸,但他就是墜著不起:
“……孩子啊,你就讓我跪著說吧,這樣我心裡還好受些……”
張汶和許海冰慢慢鬆開手。
富根爸涕淚漣漣:“你知道嗎?你爸那晚到鄰省公社去找相好的,是、是我向那邊的民兵營長告的密啊……你、你媽,她、她也是坑在我手裡啊……”
“什麼?你能怎麼坑了我媽?”張汶的心揪了起來。
“……你爸被抓進監獄沒兩天,當時新調來的公社革委會主任羅大肚子就找個幌子把你媽叫到辦公室,二話沒說就要霸佔她,結果你媽不從,還把羅大肚子的臉抓破了。羅大肚子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造反派頭頭,陰險歹毒,他哪能嚥下這口氣,咬牙切齒想了個摧殘你媽的損招,就是要鎮上的大楝子去強姦她,然後再捉姦遊鬥……可大楝子深度痴呆,傻到根上了,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啊,但大肚子不管這些,把我和民兵連長叫來,要我們把這事當作一個政治任務、革命行動,無論如何給完成了……”
48(3)
“你、你就答應了?”張汶聲音顫抖。
“我不想答應啊,但是我沒辦法啊,我出身富農,解放前,我爹當過保長,我入過三青團,54年鎮反時我爹在槓子被槍斃了,當時拉我去、去陪法場啊……後來,我就成'老運動員'了,隨時隨地都可以被任何人拉去批鬥,三歲小孩見到我都朝我吐唾沫、扔石子,我活著不如一條狗啊……要不是鎮上斷文識字的少,看我多少有點文化,我早被活活給鬥死了……我當時告密你爸,就是想找個墊背的,讓我少受些罪,可沒想到他直接被判刑了……
“你、你到底怎麼……”
“我、我知道我要做不了這事,羅大肚子跟我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