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象兇猛的颱風襲擊冬天的樹林,嗚嗚地大呼大嘯。
房屋劇烈搖動,樓板上的灰塵、蜘蛛網,“唦唦”地飄跌下來,灑在桌子上、床鋪上、地上。李仙洲的參謀長象給什麼蟲子咬了一口,把一隻蓄著長指甲的手,勾曲到後脖子裡不住地搔弄著、桌上的茶杯、水瓶、報話機、電話機、墨水瓶等等東西,慌亂地翻滾跳蹦。坐在桌邊手裡拿著電話筒的參謀處長的黃嗶嘰軍服上,臉上,給墨汁瓶子狠狠地噴唾了一口,他在電話裡聽到的什麼。一下子給嚇聽得光光,話筒從他的顫抖著的手裡掉落到桌上。
身上蓋著一條毛毯子斜躺在床鋪上的李仙洲,正在眯著昏糊無神的眼睛苦思著什麼,臉上的皺紋頓然消失,皮肉繃緊,臉形拉長,託在腮上的手象給什麼東西猛撞一下,跌落到床前的小方凳子上,跌得很重,發著一陣疼痛;但也因此使他的身體得到支援,沒有摔跌到床下來。
幾個窗子上的玻璃大半震得粉碎,碎玻璃片跟著“嘩啦”的響聲四處飛蹦,彷彿那些尖利的屑片刺入了他的心窩,他那正在惶惑不安的心,感到麻木刺痛,他的呼吸也就跟著困難起來,好久,他才吐出了阻塞在胸口的一股渾氣。
他竭力保持著鎮定的神態,坐到床邊上,一條腿蹺在床上,一條腿踏著床前的小方凳子,斜著脖子望著他的參謀長。
參謀長象是犯了重大的罪過等候處罰似的,默默地站在驚魂未定的司令長官的面前。
李仙洲想說句什麼,步槍和機關槍淒厲可怕的叫聲,從院子裡傳進來,他的嘴唇動了一動又趕快閉上了,他那黃稀稀的鬍鬚,粘滿他的兩腮、下頦和鼻子下面,彷彿在他的嘴邊加上了一種壓力,使他的嘴唇張動開來感到很大的困難。
“不能再指望他們!我們跟他們不是一個娘生的!他們寧可犧牲我們的性命,絕不肯損害自己的一根毫毛!”臉色鐵青的參謀長,等候得過久,覺得不能夠再有遲疑,終於顫抖著鴨子喉嚨,憤然地這樣說。
“行動嗎?我看,到了最後關頭!與其坐以待斃,作甕中之鱉,不如虎出囚籠!”身體肥大笨重的李仙洲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小心地伸出頸子在院子上空瞥了一眼,回到屋子裡對參謀長決然地說。
“遲動不如早動,馬上下達命令?”參謀長向副司令官請求批准地問道。
“叫徐州給我們一百架飛機掩護!地面上的步兵爬不動,天空裡的飛機也飛不來嗎?告訴他們,我們馬上突圍回濟南!
他們不能救我們,我們只好自己救自己!“
參謀長抓過報話機的話筒,喊通了徐州前線司令部,什麼代號、什麼密語都不用了,脖子裡暴出一把青筋,悽惶地大聲叫著:“飛機!飛機!一百架!我們回師濟南!馬上!馬上!什麼?什麼?再守十二小時?”
參謀長歪著頭,望著李仙洲,李仙洲搶上前去,拿過話筒來,聲音比參謀長低些,但卻更加氣憤地叫著:“一分鐘也不能再守了!子彈已經打到我的面前。不能叫我做俘虜!……我們可以突出去!……有把握!有信心!……吐絲口還在我們手裡!……”對方責備他,不同意他們立刻突圍的決定,他的手激烈地抖動起來,浮腫的臉象一張黃紙,沒有一點血色。他緊皺一下眉梢,回頭向參謀長問道:“怎麼樣?再守十二小時?”
參謀長雙腳重重地蹬著磚地,拳頭擊著桌子,急得幾乎蹦出眼淚來,用哀號的聲音說:“總座!你的一生,誤事就誤在‘遲疑不決’四個字上!實力!實力!有實力就有一切!你、我做俘虜,死在這裡事小,五、六萬人馬!五、六萬人馬毀於一旦事大!不能再中他們的毒計!趕快!趕快走!不要聽他們的!我們不是他們親生親養的!他們是借刀殺人!”
參謀長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下來,參謀處長嗚聲哭泣,好幾個電話機、報話機一齊吵叫起來,院子裡和大門外面,傳來急仲的人群奔跑的腳步聲。
李仙洲終於咬咬牙關,在話筒上悽愴地叫了最後一聲:“我們走了!”
他把話筒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李仙洲下達了突圍令以後,心情平靜了許多。他燃著一支雪茄煙,銜在嘴上。淡灰色的煙,悠閒地盤繞在他的黃稀稀的鬍鬚上面。他在屋裡踱了幾步,然後走到院子裡,望著上空,上空一片晴朗,無風無雲。槍炮聲也沉寂了一些,他的心裡覺得明亮起來,微微地笑笑,暗暗地慶幸著他的決策的正確而又英明。
晴空裡出現了轟轟吼叫著的大群飛機。
“突進到吐絲口就成功了!”他摸摸已經平靜下來的胸口,對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