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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脆弱的。”邦布林先生說。
柯尼太太長嘆一聲。
“不要嘆氣,柯尼太太。”
“我忍不住。”柯尼太太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非常舒適的房間,夫人。”邦布林先生扭頭看了一眼。“要是再有一間,夫人,就十全十美了。”
“一個人住太多了。”女士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兩個人住就不算多。”邦布林先生的口氣很柔和。“呃,柯尼太太?”
教區幹事說這番話的時候,柯尼太太的頭垂了下去,幹事低下頭,瞅了瞅柯尼太太的臉色。柯尼太太很有分寸地把頭扭到一邊,伸手去拿自己的手絹,但無意之間把手放到了邦布林先生的手裡。
“理事會配給你煤了,對嗎,柯尼太太?”幹事一邊說,一邊情意切切地握緊她的手。
“還有蠟燭。”柯尼太太也輕輕地迎接這種壓力。
“煤,蠟燭,外加免收房租,”邦布林先生說,“噢,柯尼太太,你真是一位天使。”
柯尼太太再也無法抗拒這樣奔放的感情,她倒在了邦布林先生的懷裡。那位紳土激動之下,在她那貞潔的鼻尖上印下了一個熱吻。
“何等的教區緣分啊。”邦布林先生欣喜若狂地嚷了起來,“斯洛特先生今天更糟糕了,你知道嗎,我的美人?”
“知道。”柯尼太太紅著臉答道。
“醫生說了,他活不了一個星期,”邦布林先生繼續說道,“他是濟貧院的頭兒,他一死就會留下一個空位子,一個必須填上的空位。噢,柯尼太太,這件事開闢了多麼美妙的前程啊。把兩顆心連在一起,兩個家合成一個,這該是多好的機會。”
柯記太太管自抽噎著。
“快說啊,那個小小的字眼?”邦布林先生朝羞答答的美人彎下腰來。“那一個小啊,小啊,小而又小的詞,我可愛的柯尼,說啊?”
“是——是——是的。”女總管說著發出一聲嘆息。
“再說一次,”幹事毫不放鬆,“把你這份寶貴的感情凝聚起來,再說一次。什麼時候辦?”
柯尼太太兩次想說出來,兩次都說不出口。末了她鼓足勇氣,摟住邦布林先生的脖子說,這事全看他的意思了,他真是“一隻叫人無法抗拒的鴨子”。
事情就這麼相親相愛皆大歡喜地敲定了。作為鄭重簽署合約的一個儀式,他倆又滿滿地倒了一杯薄荷混合劑,女士心跳得厲害,激動無比,這一杯混合劑顯得尤為必要。喝過飲料,她把老沙麗病死的事告訴了邦布林先生。
“很好,”那位紳士呷了一口薄荷劑,說道。“我回家的時候,上蘇爾伯雷鋪子裡去一下,通知他明天早晨就送來。就是這事嚇著你了,我的心肝?”
“不是什麼特別的事,親愛的。”女士閃爍其詞地說。
“一定有事的,我的心肝,”邦布林先生一口咬定,“你難道不願意告訴你自個兒的老邦?”
“現在不談這些,”女土答道,“改天吧,等我們結婚以後,親愛的。”
“我們結婚以後!”邦布林先生嚷著說,“莫不是哪一個窮小子竟然厚顏無恥到——”
“不,不,心肝。”女士忙不迭地打住。
“假如我認定了有這麼回事,”邦布林先生繼續說道,“只要我認為他們當中有哪一個,膽敢向這張美麗的面孔抬一下他的下流眼睛的話——”
“他們沒那麼大膽子,心肝。”女士應聲說道。
“他們最好別這樣。”邦布林先生握緊拳頭說道,“我倒是要看看哪個人,不管是教區的,還是教區外的,敢做這種事,我要讓他知道,他不會有第二次了。”
如果沒有慷慨激昂的手勢來加以潤色,似乎可以認為這番話絕不是對那位女士的魅力的高度讚揚,然而邦布林先生在發出這一通恐嚇的同時,伴之以種種好鬥的姿勢,他勇於獻身的這一明證深深打動了柯尼太太,她帶著無限傾慕的神色,發誓說他的的確確是一隻討人喜歡的小鴿子。
這隻鴿子把外套衣領翻起來,戴上三角帽,與自己未來的搭檔長時間熱烈擁抱,就又一次迎擊凜冽的夜風去了。他在男性貧民收容室裡逗留了幾分鐘,臭罵了他們幾句,目的是讓自己放心,他將以必不可少的尖刻來填補濟貧院院長的空缺。邦布林先生自信自己能夠勝任,喜滋滋地離開了那幢樓房,滿腦子裝的都是即將得到擢升的一幅幅光彩照人的幻象,一路來到喪事承辦人的鋪子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