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這次不再張開了,胸脯緩慢均勻地起伏著。我從床邊後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在走廊上,我問那護士:“她會好起來嗎?真的會嗎?”
“沒人能肯定,帕克先生。她是努奈裡大夫的病人,他是個好大夫。明天下午會在這,你可以問他。”
“那你的看法呢?”
“我想她會好的。”那護士順著走廊領我到電梯間。“她的心電訊號仍很強,所有跡象表明只是輕微中風。”她皺了下眉頭,“只是她要改掉一些習慣,當然是指在飲食、生活方面……”
“你是指抽菸?”
“啊,是的,只能戒了。”她說得輕鬆,似乎要我媽戒菸就像把一個花瓶從房間移到大廳那麼容易。我按了一下電梯的按鈕,剛才那個電梯的門立刻開了。探訪時間結束後,醫院裡冷清了許多。
“謝謝。”我說。
“沒關係。對不起,剛才嚇著你了,我那麼說話真的是很傻。”
“沒關係,算了。”我說,儘管我認為確實如此。
我進了電梯,按了電鈕。那護士抬起手對我微微揮了揮。我也揮了揮手。電梯門在我們之間合攏了。電梯開始下降,我看著指背上的掐痕,心想我真是沒用的東西,沒用之極,即使那只是個夢,我也真他媽的沒用。帶走她,我對斯托伯說。她是我母親,可我還是說了,帶走她,別帶走我。她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在烈日下,在小小的新漢普斯爾娛樂園飛揚的塵土中陪我排隊等坐過山車,而在最關鍵的時刻我卻毫不猶豫地說帶她走,別帶我走。膽小鬼、懦夫、真他媽的膽小鬼。
電梯門開了,我走出來,走到垃圾簍邊掀開蓋子,那徽章仍在裡面,丟在人家殘留著咖啡的紙杯中。“我在驚悚園坐了過山車,雷科尼亞”的字依然可見。我彎下腰飛快地拾起落在咖啡殘液中的徽章,在牛仔褲上擦乾淨,放到口袋裡。看來把它扔掉是錯誤的。它現在屬於我,不管是幸運物還是不祥之物,反正是我的了。我走出醫院,經過伊婉時向她輕輕揮手致謝。屋外皓月當空,一切都沉浸在冷漠悽迷的月光中,我一生從沒有像此時這樣心力交瘁。我希望能再選一次,我願作出不同的選擇。說起來好笑,如果正如我所預料的她死了,我也許會接受。至少事情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在城裡沒人會載搭便車的人,那綁疝氣帶的老頭這麼說。有幾分真實呢?我走在貫穿路易斯頓的大街——有36個街區的里斯本大街和9個街區的肯內爾大街上,經過所有的自助酒吧,裡面的自動點唱機放著弗裡吉爾、ad/dc樂隊和雷德·傑皮林的法語老歌,從頭到尾我始終沒伸出手豎起拇指。沒有人開車經過,情況似乎不妙。我到德姆斯大橋時已經11點多了。可一到哈羅鎮的地界,我遇到了第一輛車,手一伸它就停了。40分鐘後我已在屋後棚屋門邊的紅色手推車下面摸索家門的鑰匙。再過十分鐘我就躺到床上了。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獨自在這個房子裡睡。
第二天12點15分時電話鈴聲吵醒了我。我想可能是醫院打來的,醫院的人會告訴我說我母親病情急劇逆轉,幾分鐘前剛過世,深表難過。但一接電話才知道只是麥考蒂夫人想知道我是否在家裡,以及我昨晚看望我母親的事(她問了我三遍,第三遍快結束時我開始感覺像謀殺案中的罪犯被審問一般)。她還問我下午是否坐她的車去醫院看望我母親。我告訴她這太好了。我掛上電話走出臥室,臥室門邊有面落地鏡。鏡子裡是一個鬍子拉碴的高高的年輕人,腆著小肚子,只穿著一條寬大的內褲。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你不能再神經兮兮的了,老兄,今後不要再每次電話響就以為是有人報喪。”
就算我會不由自主地這樣想也沒有關係,時光會使記憶模糊,時光總會使一切……但奇怪的是昨晚的事仍然歷歷在目。我仍記得斯托伯反戴的帽子下面的俊臉,耳朵上夾著的捲菸,吸菸時,煙從他脖子上的斷縫裡滲出來,他講的卡迪拉克賤賣的故事仍縈繞在我耳邊。時光將會使記憶模糊,但並不是一時半刻。而且我還有那個徽章,它仍在我堆在浴室門邊的衣服上。這徽章是我昨晚的紀念品,並非每個經歷鬼故事的勇者都能從中得到證明其真假的紀念品吧?
房間的角落有一套舊立體聲音響。我翻著舊磁帶想找些帶子在我刮鬍子的時候聽。我找到了一個標有民歌集萃的磁帶,把它放入機子中。這個磁帶是我在讀高中時錄的,幾乎記不起裡面有什麼歌了。一聽才知道是鮑伯·戴蘭哀唱紀念海蒂·卡羅寂寞離世、湯姆·帕克頓吟唱思念散落各方的老友,接下來是大衛·範·羅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