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理州
陳曉南譯
13.憂鬱的幸福
〔日本〕平巖弓枝
一
這是一個在氣象局釋出進入梅雨季節後,立刻轉晴,並且非常清爽的星期天早晨。
下川松江坐在南向的客廳看報,無意中看到媳婦久女子走到院子裡。
說她是無意中看到,是因為這時候松江還沒有發覺媳婦到院子的目的。
久女子的個子很高,身材也相當豐滿,給人一種骨架粗大的感覺。
松江感到奇怪,因為她看到久女子在院子角落的櫸樹樹枝上掛了一條繩索。
接著,久女子以利索的動作將繩索繞在三棵樹上,又回到房裡,提出滿滿一塑膠桶衣服,開始晾在繩索上。
這個人怎麼會做這種事。松江皺起眉頭。
松江原來打算在這個難得的晴天,午飯後稍微休息一下,就到院子裡去整理花草。
松江稍微猶豫了一下,放下報紙走出客廳。兒子和媳婦的臥室在二樓。
“孝太郎。”
松江在紙門外面叫。
在兒子單身的時代,她會毫不客氣地徑自開啟紙門。可是兒子結婚後不久就提醒她:
“久女子會不高興的,所以請不要進二樓的房間。”
從此以後,她就不再隨便開啟那扇紙門了。
“孝太郎,來一下。”
叫了兩聲,紙門裡才有回應。孝太郎穿著睡衣走出來,隨手關上紙門。這個動作好像也是媳婦經常要求的,松江覺得很傷感。
“什麼事,媽媽。”
孝太郎疲倦地打著哈欠。星期天早上經常如此。
一副懶散、沒有活力的樣子。他在單身的時候並非如此,睡得再晚也會在9點鐘起來,一面喝著加了酸梅的粗茶,一面陪著母親閒聊。
松江記得以前在一本雜誌上看過,夫婦雙方都有工作,通常會把性生活集中在星期六晚上。據說星期六晚上到某一段時間裡,會從社群的各戶人家傳出連續不斷的馬桶沖水的聲音。
松江想起自己已經遺忘很久的夫妻生活。22歲結婚,到日本投降那一年成為未亡人,松江在婚姻生活中,夫妻同眠的夜晚非常單純。以自己貧乏的知識作判斷,雖然沒有把握,但是松江從雜誌的報道中也可以理解兒子在星期天早晨疲倦的原因。所以,星期天早晨看到兒子的表情時,她會特別感到不愉快。
“你能不能告訴久女子,”松江看著地面,“她在院子的樹上拉起繩索曬衣服,但曬衣場在二樓……”
“媽媽,你自己對她說吧。”
“這是你自己要求的,有什麼事情需要提醒久女子時,不要直接對她說,而要對你說。”
孝太郎新婚不久時,一次,久女子把一團頭髮丟在洗臉檯上,塞住了排水孔,松江提醒她說:
“頭髮不要用水衝,應該用紙包起來,丟在垃圾箱。”
第二天,孝太郎就提出抗議:
“久女子有她自己的生活習慣。如果有什麼事,不要直接對她說,要透過我來說。”
松江心想,亂丟頭髮和生活有什麼關係呀。後來,松江看到久女子在肥皂盒裡積很多水,或是沒有蓋牙膏的蓋子,再提醒她時,兒子一定會來要求自己不要說。松江也終於有所領悟。除非是直接影響到自己,否則她就裝作沒看到。如果實在感到困擾,就會像今天一樣,向兒子表示不滿。
孝太郎穿著睡衣走下樓去了。
松江也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孝太郎在走廊喊久女子。
不久,兒子走進松江的房間,解釋說:
“她說二樓的曬衣場要曬棉被。”
松江覺得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心裡真是有氣。
“院子終究是院子,櫸樹還算可以,可是在紅松和梅樹枝上掛繩子,那棵樹太可憐了。”
兒子還來不及回答,從兒子背後就傳來久女子的聲音:
“簡直是笑話。連著幾天下雨,如果不趁著天晴曬衣服,會是什麼情況,我們家又沒有烘乾機。工作了一個星期,想說至少星期天可以休息一下,還要寫報告。我是耐著性子在做家務事。可憐的不是紅松或梅樹,是人。婆婆是本末倒置了。”
這個女人結婚時穿上高跟鞋就比兒子還高大,當她帶著怒氣反駁時,松江反倒沉默了。
“真辛苦,工作報告什麼時候要?”
孝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