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尼洛夫是俄羅斯復興的旗幟。狂熱的復辟者從四面八方彙集到這面旗幟下來。
八月十三日,科爾尼洛夫到莫斯科去參加國務會議。
這是個溫暖、陰暗的日子。整個無空彷彿是淺藍色的鋁鑄成的,地平線上是一片鑲著淡紫色毛皮邊的仔羊毛似的雲彩。從雲層中向田野、向賓士在鐵軌上的列車、向蒙上神話般秋色的樹林、向遠處水彩畫似的朦朧的白燁樹、向穿了一身寡婦素裝的初秋大地——斜灑下映在虹霓的折光中喜人的細雨。
列車在飛馳,身後甩下茫茫平野,拖著紅色長裙般的煙霧,敞開的車窗邊,坐著一位矮小的、穿著保護色軍服、戴著喬治十字勳章的將軍。他稍稍眯縫起黑亮的眼睛,把頭探出窗外,冒著熱氣的雨點毫不吝嗇地打溼了他那日久天長曬黑的臉和下垂的黑鬍鬚;風把垂在前額上小孩劉海似的一縷頭髮向後吹去。
第四卷 第十四章
在科爾尼洛夫達到莫斯科的前一無,利斯特尼茨基大尉也到了莫斯科,他是來執行哥薩克軍人聯合會的特別重要使命的。把檔案交給駐紮在莫斯科的一個哥薩克團的團部以後,他得知科爾尼洛夫明天就要到了。
利斯特尼茨基來到亞歷山大車站。在頭二等候車室和餐廳裡——歡迎的人群人山人海;大部分是軍人。亞歷山大軍官學校①組成的儀仗隊排列在月臺上,天橋邊排列著莫斯科婦女敢死突擊營②。將近下午三點鐘,專車抵達。談話聲立即就沉寂下來。軍樂隊高奏悠揚悅耳的音樂,一片雜沓的腳步聲。瘋狂的人群擁夾著利斯特尼茨基,把他擠向月臺。他從人潮中衝出來,看到帕金人正在最高統帥的車廂邊兩列排開。車廂上的油漆閃閃發光,映照著他們的鮮紅的長袍。科爾尼洛夫由幾個軍人陪同走下車來,開始檢閱儀仗隊,檢閱喬治章佩戴者聯合會、陸軍、海軍軍官聯合會和哥薩克軍人聯合會的代表團。
在被介紹給最高統帥的人們中,利斯特尼茨基認出了頓河軍司令官卡列金和扎伊翁科夫斯基將軍,圍在他身旁的軍官們把其餘的人的名字也逐一叫了出來:“這是基斯利亞科夫——交通部次長。”
“這是市長魯德涅夫。”
“這是特魯別茨科伊公爵——大本營的外事處長。”
“這是國事會議的成員穆辛一普希金。”
“那是法蘭西大使館的武官凱奧上校。”
“那是戈利岑公爵。”
“那是曼瑟列夫公爵……”一片奴顛婢膝的讚賞聲。
利斯特尼茨基看到,密密層層地站在月臺上的衣著華麗的貴婦人們把鮮花擲向走近他的科爾尼洛夫。一朵玫瑰花的花冠掛在科爾尼洛夫的制服肩章上,垂了下來。
科爾尼洛夫有點兒難為情地、猶豫地把小花抖了下去。一個蓄著連鬢鬍子的烏拉爾老頭子,開始結結巴巴地宣讀十二個哥薩克軍區的歡迎詞。利斯特尼茨基未能聽完歡迎詞,——他被擠到牆邊去了,馬刀的皮帶幾乎都被擠斷。在國家杜馬議員羅季切夫致詞以後,科爾尼洛夫在人群簇擁下又向前走去。軍官們手拉著手,結成了一個保衛圈,但是人們把他們擠散了。幾十隻手都奴顏婢膝地向科爾尼洛夫伸去。有一個頭發散亂的胖太太,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旁走,拼命想去親吻他的淺綠色軍服的袖子。月臺出口處歡聲雷動,科爾尼洛夫被抬起來,向前走去。利斯特尼茨基晃了一下肩膀,把一位儀表堂堂的紳士擠到一旁去,——居然抓住了在他眼前閃動的科爾尼洛夫的漆皮靴子。他麻利地抱住那隻腳,放到肩膀上,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這隻非常輕的腿有什麼壓力,只是竭力保持著平衡和腳步的節奏,在人群的緩緩推動下往前走,吼叫聲和樂隊的喇叭聲震耳欲聾。在車站門口,他匆匆整理了一下擁擠時從腰帶裡松出來的襯衣上的摺子,順著臺階走到廣場門前面是一片人海和軍隊綠色的行列,一連哥薩克騎兵在進行分列式。利斯特尼茨基把手掌舉到軍帽簷上,眨著溼潤的眼睛,竭力抑制嘴唇的顫抖,但是卻無濟於事。他只是模糊地記得:照相機嚓嚓的響聲,瘋狂的人群,士官生的分列式,身材矮小、生著一張蒙古人的臉和兩隻黑色斜眼睛的將軍仁立在那裡,讓他們從自己面前走過去。
過了一天。利斯特尼茨基坐火車回彼得格勒、他在一個上鋪上安頓好鋪上軍大衣,抽著煙,想著科爾尼洛夫:“冒著生命危險逃出了俘虜營,好像知道,祖國將要這樣需要他他的儀容大好啦!就像用天然的石頭雕成的——一點多餘。庸俗的東西也沒有……性格也是這樣的、大概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清清楚楚,都已同密考慮過。一旦時機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