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到半夜,眼睛盯著兒子,問這問那,傷心地點著頭。
本丘克躺下睡的時候,鄰近的鐘樓上已經敲了兩點。他立刻就睡熟了,進入了夢鄉,忘卻了現實:他覺得自己是職業學校的淘氣的學生,在外面野夠了,就躺下酣睡起來,可是母親卻還推開廚房的門,從那裡嚴厲地問道:“伊柳沙,明天的功課都準備好了嗎?”——就這樣,他臉上浮著緊張愉快的笑容睡熟了。
到天亮,母親已經來看過他好幾次,給他整整被子和枕頭,親親他那斜垂著一絡亞麻色頭髮的寬大的前額,又悄悄地走開。
過了一天,本丘克又走了、這天早晨,一位穿著軍大衣、戴著保護色制帽的同志到他這裡來了,低聲對他說了些什麼,本丘克立即就忙活起來,急忙收拾好手提箱,把母親給他洗好的一套內衣放在上面,——不舒服地皺著眉頭,穿上那件大衣。
他匆匆地和母親道別,答應她過一個月再來。
“你又上哪兒去呀,伊柳沙?”
“去羅斯托夫,媽媽,去羅斯托夫。很快就會回來……你……你,媽媽,別難過!”他安慰老太太說。
她急忙把自己貼身戴的一個小十字架摘下來,——一面親著兒子,給他畫著十字,一面把十字架掛在他脖子上。整理著領子裡的十字架帶子,手指直哆嗦,冰涼冰涼的。
“戴著它,伊柳沙、這是——聖尼古拉。米爾利基斯基十字架。大慈大悲的聖徒,他會保護你和拯救你,慈悲的聖徒啊,保護他免災去難吧……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人……”她把火熱的眼睛緊貼在十字架上,嘟噥說。
她拼命擁抱兒於,嘴唇抑制不住地顫抖,痛苦地向下咧著。一滴一滴的熱淚,像春雨一樣,灑在本丘克的毛烘烘的手上。本丘克把母親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拿開,皺著眉頭,跑到臺階上。
羅斯托夫車站擁擠不堪。地上盡是菸捲頭和葵花子皮,簡直可以沒到腳踝。衛戍部隊計程車兵在車站廣場上兜售公家發的軍裝、菸草和偷來的東西。在大多數南方沿海城市常見的、由不同種族匯成的人群在緩緩地移動著,喧鬧著。
“阿斯莫洛夫香菸,阿斯莫洛夫香菸,零賣!”賣香菸的孩子在大聲叫喊。
“賤賣,市民先生……”一個可疑的東方人,鬼鬼祟祟地在本丘克的耳邊低聲說,井且朝自己鼓脹起來的大衣襟擠了擠眼。
“幹炒葵花子兒!賣葵花子兒!”擠在車站進口處做生意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南腔北調地叫賣著。
六七個黑海艦隊的水兵哈哈大笑著,高聲談論著,穿過人群。他們身著節日的禮服,帽帶隨風飄蕩,鈕釦閃著金光,肥大的褲腳L 沾滿了灰塵。人群恭敬地給他們讓路。
本丘克走著,慢慢地在人群裡擠撞。
“金的?!滾你媽的蛋吧!你的金子是火壺上的金子……你以為我不認識怎麼的?”一個火花隊的瘦弱士兵嘲笑說。
那個賣東西的人搖晃著一條重得可疑的金鍊子,不服氣地對他大聲嚷道:“你懂什麼呀?……這是金的!……赤金的,告訴你吧,這是從一個審判員手裡弄來的……哼,滾你媽的吧,廢物一個!給你看看成色戳子……願不願意?”
“船隊不起航啦……你還在那裡胡說什麼呀!”旁邊有人說。
“為什麼不起航啦?”
“報上說的……”
“喂,大耗子,拿到這兒來!”
“我們投票擁護”第五號“。非這樣做不可,否則對我們不利……”
“玉米麵粥!好吃的玉米麵粥!吃吧!”
“兵車司令保證說:明天我們就動身。”
本丘克找到黨委會所在的樓房,順著樓梯走上二樓。一個肩上扛著上了刺刀的日本造步槍的工人赤衛隊隊員攔住了他。
“您找誰,同志!”
“我找阿布拉姆松同志。他在這兒嗎?”
“往左,第三個房間。”
一個鼻子很大、頭髮像甲蟲一樣黑。身材矮小的人左手的手指頭放在西服上衣的衣襟裡,右手很有規律地搖晃著,正對一個上了點年紀的鐵路工人大發雷霆。
“這樣可不行!這根本不是組織!用這樣的方法去進行宣傳鼓動您會得到相反的效果!”
從那個鐵路工人臉上窘急、遺憾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是想說什麼,進行辯解,但是那個黑頭髮的人沒有容他開日;這個人看來非常激動,不想聽對方的話,避開對方的視線,喊叫道:“請您立刻就撤消米特琴科的職務!對您那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