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 蒼白的臉上,一片兇狠、緊張表情的安德烈。卡舒林和長得像加爾梅克人的費多特·博多夫斯科夫也都自告奮勇,報名當劊子手。
當第一批要處決的人,在押解他們的哥薩克層層包圍下,從小雜貨店裡走出來的時候,挨肩擦背地擠在一起的龐大人群裡響起一陣低語聲和壓抑的嗡嗡聲。
波喬爾科夫走在前面,光著腳,穿著肥大的黑呢子馬褲和敞著的皮上衣。他堅定地邁著兩隻大白腳丫子,踏著泥濘的村路向前走著,腳底下直打滑,他略微伸出左手,保持著平衡。克里沃什雷科夫,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在他旁邊艱難地挪動著腳步,眼睛冷漠地閃動著,嘴在痛苦地龕動。他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軍大衣,肩膀顫抖得厲害,彷彿感到非常冷似的。不知為什麼,沒有剝去他們倆身上的衣服,但是其餘的人卻被剝得只剩下內衣了。拉古京邁著細步,跟腳步沉重的本丘克並肩走著。他們倆都光著腳。拉古京的襯褲破了,露出包著一層黃皮,長著稀疏的汗毛的小腿。他走著,嘴唇直哆嗦,難為情地用手提著破襯褲。本丘克越過押解他們的哥薩克的頭頂眺望著烏雲密佈的灰濛濛的地方。兩隻清醒的、冷冰冰的眼睛若有所期地在緊張地眨動,寬大的手掌在敞開的襯衣領子下面來回滑動,撫摸著毛烘烘的胸膛。他好像是在期待著幻想已久的、令人高興的事情……有幾個人的臉上帶著一種似乎毫不在乎的表情:白髮蒼蒼的布林什維克奧爾洛夫尋釁地舞動著雙手,朝哥薩克們的腳下啐吐沫,可是也有那麼兩三個人,眼睛裡充滿了那麼多的幽怨,歪扭變形的臉上露出無限的恐怖,就連那些押解的哥薩克偶爾看到這副慘相,也都立刻把臉轉過去,移開視線。
他們走得很快。波喬爾科夫攙扶著腳下直打滑的克里沃什雷科夫。紅藍色制帽的波浪中閃動著頭巾的看熱鬧的人群越離越近了。波喬爾科夫皺起眉頭,瞅著人群,高聲謾罵起來,突然捉住從旁邊投來的拉古京的視線,問道:“你在看什麼?”
“這些日子你的頭髮都白啦……瞧你的兩鬢盡是白頭髮了……”
“大概,你的頭髮也會白的,”波喬爾科夫艱難地喘著粗氣,擦著窄額角上的汗珠兒,重複說道:“大概,遇上這樣的大喜事兒,你的頭髮也準會白的……就是狼——被關在籠子裡,毛也要變白,何況我是個人呢。”
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人群越離越近。右面,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準備當墳墓用的黃土溝。斯皮裡多諾夫命令:“站住!”
波喬爾科夫立刻往前跨了一步,疲憊地打量著前幾排的看客:多數是些白鬍子的和花白鬍子的老頭子。前線回來的哥薩克們都站在後面的遠處——他們的良心正在受譴責。波喬爾科夫下垂的小鬍子微微地顫動著聲音沙啞,但是很清楚地說道:“老人家們!請允許我和克里沃什雷科夫看著我們的同志們去就義。然後你們再絞死我們倆,現在我們想看看自己的朋友和同志,想鼓舞一下那些意志薄弱的人。”
一片寂靜,連雨點打在制帽上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波波夫大尉站在後面笑著,露出了被煙燻黃的上牙床;他沒有表示反對;老頭子們參差不齊地喊道:“我們可以答應!”
“叫他們多活一會兒吧!”
“把他們從坑邊押開!”
克里沃什雷科夫和波喬爾科夫朝圍觀的人群裡走去,人們在他們面前讓開了一條小道。他們倆走了不遠就站住了,四周圍滿了人,幾百只貪婪的眼睛在觀察他們。
他們看到哥薩克們在笨拙地把赤衛軍戰士排成一列,後腦勺對著墳坑。波喬爾科夫個子高,看得很清楚,克里沃什雷科夫卻要踮起腳尖,伸長那沒有刮過的細脖子才能看見。
本丘克站在最左端,微駝著背,沉重地喘息著,目光一直注視著地面,沒有抬起來。他旁邊侷促地站著拉古京,手扯著襯衣,遮著褲子上的破綻,第三個人是坦波夫人伊格納特,下一個是伊萬。博爾德列夫,他的樣子變得簡直認不出來了,至少老了二十歲。波喬爾科夫想看看第五個人:費了很大勁才認出是卡贊斯克鎮的哥薩克馬特維。薩克馬托夫,從在卡緬斯克開始,這個人就跟他共患難,分享喜悅。
又有兩個人走到坑邊,轉過身,背對著墳坑。彼得。雷西科夫挑釁地破口大罵,緊握著髒拳頭,威嚇著安靜下去的人群。科列茨科夫沉默不語。最後一個人是被人架過去的。他向後仰著身子,像死人一樣耷拉著的腳划著地面,手緊抓著往前推他的哥薩克,搖晃著淚水縱橫的臉,掙扎著,沙啞地叫喊著:“饒命吧,弟兄們!看在上帝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