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白圍裙;他時而回頭看著阿克西妮亞,接著又揮動著鐮刀追上父親的腳步。
他總在想著阿克西妮亞;半閉著眼睛,心裡在親吻著她,對她說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到舌尖上來的熱情、溫柔的話,後來就拋開這些思緒,數著數,向前邁著腳步——一,二,三;往事的片斷又在記憶裡悄悄地浮出:“我們坐在溼漉漉的乾草垛下面……昆蟲在水溝裡吱吱地叫……月亮高掛在河邊草場上……稀疏的水珠從灌木上滴到水窪裡他是這樣——一,二,三,……真好,啊,太好啦!……”
從停車的地方傳來一陣笑語聲。葛利高裡回頭一看:阿克西妮亞正俯下身去,不知道對躺在車下的達麗亞說些什麼,達麗亞揮舞起雙臂,兩人又笑起來。杜妮亞什卡坐在車轅上,細聲細氣地在唱歌。
“割到那個小灌木叢邊兒,我得把鐮刀磨磨,”葛利高裡想道,突然感到,鐮刀好像砍著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他低頭一看:一隻小野鴨吱吱地叫著,從腳下鑽出來,一瘸一拐地又鑽進草裡。在野鴨窩的小坑旁邊躺著另一隻已經被鐮刀砍成了兩半的小野鴨,剩下的小鴨都嗽嗽叫著,在草地上四散逃命去了。葛利高裡把砍成兩半的小野鴨放在手掌上。出殼才幾天,滿身黃褐色絨毛的小野鴨還熱乎乎的。張開的小扁嘴上,有粉紅色的血泡,小玻璃珠似的眼睛狡檜地眯縫著,還帶熱氣的小爪子在輕輕地哆嗦。
葛利高裡突然非常憐憫地看著自己手掌上的小死肉團。
“你撿到什麼東西啦,葛利順卡?……”
杜妮亞什卡順著一鋪鋪割倒的草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兩條小辮子在她胸前晃來晃去。葛利高裡皺著眉,扔掉小野鴨,恨恨地揮起鐮刀。
大家急急忙忙地吃過午飯。豬油和哥薩克每餐都離不開的酸牛奶渣——從家裡用口袋裝來的——這就是全份的午飯。
“不用回家去啦,”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吃午飯的時候說道。“把牛放到樹林子裡去吃草,明天一早,太陽還沒把露水曬於以前,咱們也就割完啦。”
吃過午飯,女人們就開始把草摟成堆。割倒的草都打蔫、枯乾了,散發著濃郁的、醉人的香氣。
停止割草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阿克西妮亞摟完了剩下的幾鋪草,便到停車的地方去煮粥。她整天都在惡狠狠地嘲笑葛利高裡,用憎惡的眼神望著他,好像是在報復不能忘懷的奇恥大辱似的。愁眉苦臉、不知道為什麼無精打采的葛利高裡把牛趕到頓河邊去飲。父親總在監視著他和阿克西妮亞。他不高興地打量著葛利高裡說道:“去吃晚飯,然後就去看牛。當心,別讓牛跑到草地裡去。帶上我的羊皮大衣。”
達麗亞把孩子放在大車下面,就和杜妮亞什卡一同到樹林子裡去揀幹樹枝。
一彎新月在草地上的夜空移動。飛蛾像一陣陣的暴風雪在火堆上空打旋兒。大家圍坐在火堆旁鋪的一塊粗布上吃晚飯。粥已經在被煙燻黑的軍用鍋裡沸騰。達麗亞用襯裙下襬擦了擦勺子,朝葛利高裡喊道:“來吃晚飯吧!”
葛利高裡把上衣披在肩上,從黑暗裡鑽出來,走到火堆旁邊坐下。
“你為什麼臉色這樣陰沉?”達麗亞笑著問道。
“看來是要下雨啦,腰痛哩,”葛利高裡想開開玩笑。
“他不願意去看牛,真的,”杜妮亞什卡含笑坐在哥哥身邊,和他說起話來,但是不知怎的,談話總是很不投機。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沒命地喝著稀粥,牙齒咬得還沒有煮熟的米粒咯吧咯吧地響。阿克西妮亞只是低著頭吃飯,連眼睛也不抬,對達麗亞的玩笑話,只是勉強地笑笑。她臉上熱辣辣的,蒙上一層不安的紅暈。
葛利高裡第一個站起身來,走到放牛的地方去。
“當心點兒,別讓牛踐踏別人家的草!”父親在他身後大聲喊,老頭子被稀粥嗆著了,咋咋地咳嗽了半天。
杜妮亞什卡鼓著腮幫子,抑制著別笑出聲來。火堆在熄滅。樹枝的餘燼冒出烤焦樹葉的蜜一般的香氣,籠罩著坐在火邊的人們。
半夜裡,葛利高裡偷偷地摸到停車的地方來,離著有十多步就站住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躺在大車上不停地打著呼嚕。金色的孔雀眼睛似的火星兒,從黃昏就燒起的黃火灰燼中,朝外窺視著。
一個灰色的、衣服裹得緊緊的人影兒離開了大車,躲躲閃閃地慢慢地向葛利高裡走過來,離他還有兩三步就站住了。阿克西妮亞!是她。葛利高裡的心怦怦地跳個不停;他蜷著腿向前走了一步,撩開大衣的衣襟,把馴順的、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