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臉。杜妮亞什卡用水罐給他澆水,笑嘻嘻地看著丈夫那曬得黝黑的瘦脖子。普羅霍爾向他們問候後,坐在臺階的下層的梯階上問:“你們沒有聽到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的什麼訊息嗎?”
“沒有,”杜妮亞什卡回答說。“他沒有信來。”
“你很想念他啦?”米什卡擦完臉和手,板著臉瞅了普羅霍爾一眼,問。
普羅霍爾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襯衣的那隻空袖子。
“那是自然的啦。一直是跟他在一起兒子嘛。”
“你們還想再去於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說的是去服役呀。”
“我們都已經服完役啦。”
“我還以為,你在急切地盼著他回來,好再去服役,”米什卡還是那樣板著臉繼續說。“再去參加反對蘇維埃政權的戰爭……”
“你這可太不應該啦,米哈伊爾,”普羅霍爾委屈地說。
“怎麼不應該?村子裡流傳的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我都聽說啦。”
“難道我說過這種話嗎?你在哪兒聽到啦?”
“不是你,那就是像你和葛利高裡這號人說的,這夥人總在盼望著”自己人“回來呢。”
“我並不盼望這些”自己人“回來,我認為,全都一樣。”
“糟就糟在你認為全都一樣。走,咱們進屋去吧,別生氣,我是開玩笑哪。”
普羅霍爾很不情願地走上臺階,跨進門廊的門限以後,說:“老弟,你這玩笑開得可並不叫人高興……把過去的事情忘掉吧。我已經補償了過去於的事情啦……”
“過去的事情是不能全都忘掉的,”米什卡坐到桌邊的時候,冷冷地說。“來,坐下,跟我們一起兒吃晚飯吧。”
“謝謝、當然不是什麼都能忘掉的。譬如說吧,我的胳膊被砍掉了一隻——我倒希望能忘掉,但是卻很難忘掉,時時刻刻都會想到這件事兒。”
杜妮亞什卡正擺桌準備開飯,沒看丈夫問道:“那麼,照你的意思,凡是參加過白軍的人,就永遠得不到饒恕了嗎?”
“那麼你怎麼想呢?”
“我是這樣想,誰念舊惡,就該像俗話說的那樣,挖掉他的眼睛。”
“哼,《聖經壯可能是這樣寫的,”米什卡冷冷地說。“可是,我認為,一個人應該永遠要對自己於的事情負責。”
“蘇維埃政府可沒有這樣說,”杜妮亞什卡低聲說。
她本來不願意當著外人的面跟丈夫爭論,但是她很不滿意米哈伊爾,她覺得他對普羅霍爾開的那個玩笑不很合適,還有他公開說出對哥哥的仇恨。
“蘇維埃政府是對你什麼也沒有說,因為,政府跟你根本沒有什麼可說的,可是在白軍中服過役的,要受到蘇維埃法律的審判。”
“那麼我也要受審判啦?”普羅霍爾很關心地問。
“你只不過是盲從罷了:就像小牛一樣,吃飽了就到牛棚裡去昏睡一氣。法律不會追究一個傳令兵的責任的,可是葛利高裡要是回來了,那是要受審的。我們要追究他對叛亂應負的責任。”
“怎麼,你要追究他的責任?”杜妮亞什卡眼睛一翻,把盛著牛奶的盤子放在桌子上質問道。
“我也要追究,”米什卡鎮靜地回答說。
“這用不著你管。沒有你,也會有人追究的。他在紅軍中服役,已經贏得對自己的寬恕……”
杜妮亞什卡語聲戰慄,她用手指頭摸索著裙褶,在桌旁坐下。米什卡彷彿沒有看到妻子的激動的神情,仍然那麼鎮靜地繼續說:“我也很有興趣去追究追究嘛。
至於是不是寬恕他,那還要等著瞧……那還要看看他是否值得寬恕。他使我們的人流的血夠多啦。還得稱一稱,看誰的血流得多一些。“
這是他和杜妮亞什卡婚後的第一次口角。廚房裡是一片令人難堪的寂靜。米什卡默默地喝著牛奶,偶爾用手巾擦擦嘴唇。普羅霍爾在吸菸,不時看看杜妮亞什卡。
後來他就談起農家的事兒來了。他又坐了半個鐘頭。臨走前問:“基里爾。格羅莫夫回來啦。你聽說了嗎?”
“沒有。他從哪兒回來的?”
“從紅軍裡回來。也在騎兵第一師。”
“就是他在馬蒙托夫的部隊裡混過吧?”
“就是他。”
“是個勇猛的戰士,”米什卡冷笑著說。
“什麼勇猛呀!是頭號的搶劫能手。於這種事,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