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侵人了自己的意識,使他放掉敵人呢?而與此同時卻又感到心情愉快……這是怎麼回事呢?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而且特別令人不解的是,昨天他還親日對哥薩克們說:“莊稼佬是敵人,但是那些現在跟著紅軍走的哥薩克,更是雙料的敵人!對俘虜的哥薩克,要像對付奸細一樣,簡單地審問一下:就三下五除二——迭上鬼門關。”
懷著這種沒有解決的、痛苦的矛盾,懷著察覺到自己所進行的事業是非正義的心清,葛利高裡走出了他住的屋子。奇爾斯克團的團長——一個身材高大的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臉上佈滿模糊的給人留不下什麼印象的細紋——和兩個連長到他這裡來了。
“又有援軍開來啦!”那位團長笑著報告說。“從納波洛夫。亞布洛涅夫小河村、古森卡又來了三千騎兵,另外還有兩連步兵。你打算怎麼安排他們呀,潘苔萊維奇?”
葛利高裡帶上從利哈喬夫那裡繳獲的毛瑟槍和漂亮的戰地揹包,走到院子裡,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一天空像夏天一樣高遠、蔚藍,白絮般的雲堆,也像夏天一樣,向南天湧去葛利高裡把全體指揮官召集到衚衕裡來開會商量。來了大約有三十個人,零亂地坐在一片倒塌了的籬笆上,不知道是誰的煙荷包在人們手裡傳遞著。
“咱們要制定一個什麼樣的作戰計劃呀?用什麼方法打掉把咱們認奇斯佳科夫卡趕出來的那幾個團呢?咱們的進軍方向又是哪裡呢?”葛利高裡順便傳達了庫季諾大的命令,然後問。
“他們用來對討我們的人有多少?從俘虜嘴裡問出來了嗎?”一位連長沉默了一會,問。
葛利高裡把用來對付他們的幾個團說了一遍,粗略地計算著敵人的槍支人馬。
哥薩克們都沉默不語。在會議上可不能不加考慮地胡說八道、格拉切大村的連長就這麼想的,他說:“稍等一會兒,麥列霍夫!讓我們想一想,要知道這可不是掄刀亂砍一頓的事情。不要出什麼漏子才好。”
第一個發言的還是他。
葛利高裡仔細地聽了大家的發言。大多數人都認為,即使打得順手,也不要走得太遠,只打防禦戰。但是也有一個奇爾人熱烈支援叛軍總司令的命令,他說:“咱們不能老在這兒瞎轉轉。讓麥列霍夫率領咱們到頓涅茨河去。你們這是怎麼啦?
胡塗了嗎?咱們只有這麼一小撮人,可是咱們要對付的卻是整個的俄羅斯。咱們怎麼對付得了呢?他們攻來——咱們就完啦!應當衝出去嘛!咱們的子彈雖然很少,但是可以弄到子彈的。應該搞一次襲擊!請你們大家決定吧!“
“可是把老百姓弄到哪兒去呢?把婆娘們。老頭子和小孩子們弄到哪兒去呀?”
“叫他們就留在這兒好了嘛!”
“你的腦袋瓜兒很聰明,可惜裝到傻瓜的脖子上啦!”
在這以前坐在籬笆邊上,喳喳地談論著即將到來的春耕,談論著如果要衝出包圍圈去,家業怎麼辦的幾位連長,在奇爾人說完以後,都哇啦哇啦叫嚷起來,會議立刻就變成像村民大會一樣,嘈成一片,納波洛夫村的一個上年紀的哥薩克嗓門最高,壓下了眾人,大聲喊:“離開自己的籬笆,我們哪也不去!我頭一個就領著我的連隊回村子去!要打,就在自家門口打,我們不去救別人的命!”
“你別對我大吵大嚷嘛!我只不過在說說自己的看法,可是你,就這麼哇哇亂叫!”
“有什麼可說的啊!”
“叫庫季諾夫自個兒去頓涅茨河吧!”
葛利高裡等大家安靜下來,對爭論的問題說了幾句有決定意義的話:“我們就堅守在這裡!要是克拉斯諾庫特斯克跟我們聯合,我們也保衛它!我們哪裡也不去。
會就開到這裡。都回連隊去吧!立刻就回各自的陣地去。“
過了半個鐘頭,當隊隊騎兵像不盡的滾滾巨流,沿街瀉去,葛利高裡心裡充滿了強烈的自豪感和喜悅:他有生以來還沒有指揮過這麼多的人馬。但是心頭除了這種虛榮的喜悅以外,同時又有另一番惶恐、辛酸的滋味襲來:自己能很好地統率這支人馬嗎?有足夠的才智統率幾千哥薩克嗎?現在指揮的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連,而是一個師啊。他這樣一個沒有文化的哥薩克能掌握幾千人的命運,擔負起保護他們的神聖使命嗎?“而巨主要的是——我率領著他們去反對什麼人呢?反對人民…
…究竟誰是誰非呢?“
葛利高裡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目送著密集的、開過去的連隊。那種令人陶醉的權力慾逐漸衰退了,在他眼裡已黯然失色,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