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靜的女兒,平日裡百依百順,愛如掌上明珠。對於曉蘭的婚事,他自然是不滿意的,可是又覺得樊家是當地的面子人物,自己招惹不起,再說訂了這麼多年的婚約,如今作為女方的家長卻要悔親,也實在是不體面。眼下樊家要接親,曉蘭在家裡成天尋死尋活的,把個老人急得不得了。我和玉英見到他,開門見山地說:“王伯父,曉蘭的婚事,你也著急,現在我們婦女協會的姐妹們要站出來,幫曉蘭解除婚約,你看怎麼樣?”
王伯父沉著臉,只搖頭不開腔。
玉英在旁邊大聲說:“王伯父,你老人家也要替曉蘭想想嘛。事情鬧到這一步了,你還不退婚,不是把獨生女兒往死人坑裡推嗎?”
我也說:“是呀,王伯父,你想想看,曉蘭是指腹為婚,雙方都還在娘肚子裡就把婚定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合理。現在那姓樊的公子哥兒,歪戴帽兒斜穿衣,不讀書不學好,成天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茶館進酒館出,狂嫖濫賭。你把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送過去,也於心不忍嘛!”
老人家重重地嘆了口氣說:“玉屏呀,不是我不疼愛女兒,像我們這種人家要悔婚解約,那我王家祠堂的匾都要倒掛起,為世人所不齒啊,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啊!”
我聽了覺得好笑:“王伯父,依我看哪,做父親的理直氣壯為女兒作主,解除不合理的婚姻,二天再幫她選個有前途的好女婿,這才是堂堂正理。要是真的叫曉蘭嫁到樊家去,讓那個不學好的樊家少爺給你做女婿,那才是你們王家的恥辱,喪了你們王家的德呢!”
玉英說:“就是嘛,你們王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正正派派的,如今拿個鮮花樣的女兒去配個臭狗屎樣的男人,就有好光榮麼?知者呢,說你為自家的面子毀了女兒的幸福,不知者還以為你家曉蘭有啥不對,嫁不出去呢。”
玉英這話也說得過了頭,曉蘭聽了,在一邊嚶嚶哭出聲來。
王伯父臉色極難看,想了一陣又搖頭:“可是人家樊家,有錢又有勢啊。”
“怕什麼,如今講婚姻自由,他樊家總不能強逼成婚,再說還有我們這麼多人,幫著曉蘭嘛!”
王伯父沒話說了,長嘆了一聲說:“好吧,你們去辦吧,這是要上大堂的事情,先要寫個呈子,起張訴。”
玉英聽了拍著雙手一跳多高:“王伯父,你答應了?”曉蘭轉過身去,撲哧一聲破涕為笑。
一連幾天,我們忙著為曉蘭起訴做呈子,玉璧卻進城來了。他先前就寫了好幾封信來,說是家裡忙得很,人手又少,各路人馬來來往往的,他和陳亮佐實在應付不過來,何況有些事情還要我出面才行,催著要我回去,只是劉鐵他們沒答應。現在他親自進城來找我,看樣子實在是拖不得了。
曉蘭聽說我要走,急得要哭,玉英陪她一道來到康家吊樓子找玉璧說情。曉蘭見了玉璧,一雙腳像釘在地上一樣,一步也不敢前進。玉英猛地把她推了過去,她的臉一下子變成了朵紅雞冠花。玉璧裝得很正經,不開腔也不笑。曉蘭沒辦法,硬著頭皮說了聲:“廖大哥,你做啥子定要叫三姐回去嘛?”
“家裡有重要事情呀!”
“廖大哥,我就要過堂了,等我的事解決了再回去吧。”玉璧看她急得那個樣子,端了一條凳子給她說:“曉蘭,你坐下,我跟你說。”
曉蘭不好意思地坐下,頭埋得低低的。
“曉蘭,你看你這害羞的樣子,怎麼過堂呢?這是正大光明的事,要拿出勇氣來!我們南京的一些女同學,哪像你這樣啊,都是大大方方的。婦女要翻身要解放,像你這樣咋行。”正說著,熊堯蓂一下子閃了進來。表妹們見來了個男人,都想躲起來。我說躲什麼,是你們廖大哥的朋友,又是常見的熟人,不是才說了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麼?大家才不躲了。又說笑了一陣,熊堯蓂對玉璧說:“怎麼樣,讓玉屏多呆幾天吧?”
玉璧說:“照理是應該走的,不過這件事也重要,就多呆兩天吧。”
熊堯蓂叫我們不要怕,膽子放大點,這場官司一定打得贏。他說新任司法官是他的老朋友,才由成都法政學校畢業,腦筋有點新,法律上既有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規定,再加上熊堯蓂私下同他打了個招呼,他也得賣個面子。
過堂那天,王家的人都不願陪曉蘭去,我就和熊堯蓂的夫人熊小如、康玉英等五個人陪她。這天大堂門開得特別早,大堂下面人山人海,數不清的看熱鬧的人。樊家的一大群人坐在左邊,在那裡交頭接耳指指戳戳的,不知談些什麼。那樊家大少爺,歪戴一頂瓜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