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過。國民黨拉我們的壯丁,我們就逃回來;保長把我們的人抓去賣壯丁,我們就敢找機會打他狗日的。我們要留得青山在,日後好報仇!不是在這裡給你老大姐誇口,只要上面一有動靜,我們這一路,嘿!就會打出個樣子給老天爺看看!”老丁一直把我送到鄰水縣的新場,說要回去又不放心,就又從新場翻過重重疊疊的大山,一直送到了大竹後山,見到了馮老二。
這也是一個山風蕭蕭的晚上,就像當年我從重慶回山的那個晚上一樣。我來到同志們住的山洞裡,又想起當年陳仁勇、向老大和範永安他們把我迎進竹林棚的情景。四面一看,當年熟識的面孔還多,只是老了,瘦得不成人樣,身上的衣服還是那樣襟襟吊吊的,一個個就像是多年沒見過天的野人。許多人一見我,就哭。馮老二指著身後的一個山洞說:“大姐,說起來你別難過,老範範永安,就是在那個洞子裡,被老虎拖了去的。當時我們剛剛擺脫了敵人的一次追擊,大家都累了,老範安排了崗哨,自己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鑽進那個洞子睡著了。不想後半夜,老虎回洞來,我們卻誰也不知道。天亮了,我們找不到人,又不敢喊,後來才發現他的衣服鞋子連同……連同手啊腳的,都被老虎拖得滿山散落著!我們大家都氣得不得了,心想老範九災十八難都過了,沒想到竟會死在這個畜生手裡,幾個人拿著槍在山上找了好幾天,硬是把那東西渾身上下打成了篩子,將心肝肚肺挖出來擺了一大堆,祭了範大哥。”
我也哭,哭著說:“同志們,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大家。這多年我一直在外面,沒有找到黨組織,沒有臉面回來見大家。可是我也一直沒有忘記你們的。那一年我從萬縣回來,就叫輝同上來找你們,讓大家先下山,到北碚陳興奇那裡暫避一時,也好有個安身之處,你們怎麼就……”
馮老二說:“大姐,你別怪大家,是我不同意的。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死在這荒山老林裡,也要等到我們窮人翻身的那一天,我們就不信,共產黨會不管我們!”我說:“要管的,真的要管的,現在不就找我們來了嗎?上面說這些年,也好幾次派人來找過我,只是我成天在外面跑,都錯過了……”
大家聽了,禁不住一陣唏噓,好一陣馮老二才問:“大姐,上面這回,說什麼了?”
我說:“現在蘇聯都出兵打日本鬼子了,眼看抗戰就要勝利,國民黨總算是又騰出了手,還是一心要打內戰,想要把我們一網打盡,他們好一家獨霸天下。我們的黨中央說,這回要打就要把他打痛,要在他們的大後方,就是我們雲、貴、川地區的農村,打爛他們的罈罈罐罐,建立我們自己的根據地,必要的時候,公開打游擊戰。”
馮老二一聽,一下子站起來,雙手緊緊地抓著石壁,仰天長嚎,喊著:“廖大哥,劉大哥,老範啊,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們的深仇大恨,該報了!”
整個石洞裡,一片嚶嚶的哭聲。
……
我從大竹回來的路上,又一路到廣安、鄰水甚至合川一帶都去看了看,回到家裡,已經快要秋收了。早穀子一收起來,催著要帳的就上了門。我說:“忙什麼?這穀子還沒曬得幹呢。”說著就將剛剛打出的四十擔穀子連夜裝船,運到重慶碼頭上,搶著城裡人想吃新米的市口,賣了個好價錢。回來除了還這六十擔穀子的債務之外,還賺了三十擔穀子的錢。
幾個想看我笑話的地主和商人氣得一愣愣的,說這女人幾年不見了,沒想到生意上這樣精通!
沒幾天,日本投降了,全國上下都興高采烈地熱鬧了一陣子。接著亞彬和一青、寧君帶著小冰華回來了,還帶來了竹棲的一封信。信上說眼下抗戰雖然勝利了,我們的毛主席也正在重慶和蔣介石進行和平談判,但是國民黨要打內戰已經是路人皆知。因為華鎣山區所處的有利地形和二十多年來奠定的群眾基礎,組織上決定將這一地區作為我們建立武裝根據地的重點。孩子們奉了組織上的指示回來搞群眾工作,還望多多指點。
於是我們就開始動手,把河東七場的敵、我、友三方的情況都做了一個分析。此時,當年與我為仇的段貢武,已經做了國民黨的區黨部書記,他的弟弟段成帆做了鄉長。這是兩個死硬分子,不能抱什麼希望。可是另有一些人,在地方上很有勢力,平時的言行舉動,只以自己的利益為準。與其讓這種人成為敵人的基層力量,不如我們去爭取過來。於是我就讓一青去找一個曾跟著玉璧到旺蒼、蒼溪等地開闢游擊區的老黨員李成,逢場天就到茶館去串聯那些地方實力派,很快就拉起一個叫“好人團”的灰色組織。到一九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