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的知識青年講話。這樣七講八講也就到了中午。到了中午他們就開始吃中飯。中飯是公社準備的,不錯,有紅燒肉,聶大躍在家裡也是難得吃一次紅燒肉,所以那天他吃了三大碗飯。
吃過飯就開始下生產隊。那時候毛主席有指示:“各地農村的同志都要歡迎他們去。”毛主席都說要歡迎他們去,貧下中農敢不歡迎嗎?但是聶大躍他們差不多是最後一批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了,歡迎的次數多了,農民也出現了歡迎疲勞,因此,對他們的歡迎也是有選擇的。聶大躍首先就被一個生產隊長緊緊握住手,既代表友好,又等於是先把好貨搶到手。等大家都被搶得差不多的時候,聶大躍發現了胡婭沁,因為剛才他們站著的那個地方就只剩下胡婭沁了。孤苦伶仃的樣子。聶大躍那時候並不認識胡婭沁,但是他感到了自己作為一個連長的責任,於是跟拉住他手的那個隊長說:把她帶上吧。隊長沒有說話,在猶豫,或者說是在想著怎樣拒絕。這時候,公社書記走過來,板著臉,看著隊長,隊長一個激靈,說:“好,歡迎,歡迎。”
隊長是用牛車把聶大躍和胡婭沁拉到生產隊的。聶大躍第一次看見牛車。在聶大躍的印象中,只有馬和驢子或者他們的後代騾子才能拉車,而牛是用來耕田的。但那一天生產隊長確確實實就是用牛車來接他們的。
牛顯然已經意識到差它拉車不公平,像義務勞動,做樣子,走得很慢。事實上,他們是在天黑之後才到達目的地的。當他們進村的時候,整個村子黑燈瞎火,一片寂靜,突然,狗汪汪汪地叫起來,剛開始是一聲兩聲,但很快全村的狗齊聲叫起來,好不熱鬧,像是在歡迎他們,而且是熱烈歡迎。可見,狗比人熱情。
隊長說:“收拾公房怕是來不及了,今天晚上你先住五保戶陳麻子那裡,她可以住菊香家,菊香家沒有男人,方便。”
“你”當然是指聶大躍,“她”是指胡婭沁。
二人遵命。但事實上,那天晚上他們並沒有真正入睡。倒不是陳麻子和王寡婦他們不歡迎聶大躍和胡婭沁,而是聶大躍和胡婭沁他們自己不適應貧下中農的衛生習慣。對聶大躍來說,主要是身體不習慣,因為五保戶陳麻子家的跳蚤不僅數量眾多,而且欺生,不咬陳麻子,專咬聶大躍,上來就渾身上下一陣亂咬,咬得聶大躍像抽風,從床上跳起來,噼裡啪啦對自己身體一陣亂打,還是無濟於事。而對於胡婭沁來說,則主要是鼻子不習慣,因為寡婦王菊香家沒有廁所,也沒有馬桶,而只有一個糞桶,並且該糞桶貨真價實名副其實,直接就是盛大糞的,寡婦王菊香同志小便大便全部落在其中,多日沒有處理,這樣,她家就不僅充滿小便的味道,而且在滿滿當當的小便味道當中還大量夾雜著大便的氣味,從而使整個屋子瀰漫在正宗的大糞氛圍當中,並且該氣味和陳麻子家的跳蚤一樣,也欺生,不往王寡婦的鼻子裡鑽,專門往胡婭沁鼻子裡面拱,拱得胡婭沁要嘔吐,最後,不得不寧可不睡,從床上爬起來,重新穿好衣服,站到王寡婦家的院子裡等待東方的太陽。
天亮,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找到隊長,堅決要求住公房。隊長說好、好、好,立刻為他們安排。
“公房”其實是生產隊的一個倉庫,一大一小兩間房子,大的特別大,小的特別小。大房間用於儲藏稻穀之類,小房間則專門給看倉庫的人住的。聶大躍他們來之前,看倉庫的任務由整個生產隊男勞力輪流執行,現在既然他們來了,正好可以為生產隊看管倉庫發揮一點作用。
聶大躍是男人,又是“連長”出身,自然只能在倉庫裡面臨時搭了一個床鋪,與稻穀和老鼠為伴。雖然條件不好,但跳蚤少多了,只要白天控制不要輕易讓貧下中農在他床上坐,晚上的跳蚤基本上屬於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不至於半夜爬起來往自己身上拍巴掌。小房間讓給胡婭沁,胡婭沁一步登天,再也不受小便大便的混合氣味困饒了,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鮮空氣,而不至於半夜三更穿衣服起床站在門外面等天明。
公房門前是一個打穀場,社會兼職是生產隊的“廣場”。莊稼收割的時候當打穀場用,其他時候當廣場用,遇上生產隊傳達最高指示什麼的,這裡就是會場。聶大躍胡婭沁來了之後,打穀場臨時增添了一個新功能——練功場。聶大躍精力過剩,又不忍心看著這麼開闊的打穀場浪費,於是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在打上面打幾路拳。其實也就是當時學校體育老師教的“紅衛兵拳”,但是貧下中農看不懂,感覺很希奇很神秘,並且把這種希奇和神秘廣泛炫耀與傳播,於是,當年差不多整個東方紅人民公社的廣大社員都知道該生產隊來了一個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