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猜測間,鞏志兩手捧劍,彎腰躬身,沉聲道:“此劍名為‘雲夢澤’,家師聽聞知州即日遠征,特以此劍相贈,還望大人笑納。”鞏志的師父便是歐陽南,此人鑄劍之術名聞天下,極見精湛,眾人沒料到歐陽老爺如此多禮,都是暗暗納罕。
歐陽南如此誠心,盧雲自不免受寵若驚,只是他精擅“無雙連拳”,不闇用劍,再加接任知州以來少涉江湖之事,想起自己劍法如此粗疏,怎好暴殄天物,糟蹋人家的寶貝?搖頭便道:“寶劍贈烈士,我的劍法稀鬆平常,切切菜或還使得,怎能用得這般神物?”
鞏志早料到盧雲必會推辭,自也不覺詫異。他向顧倩兮望去,道:“大小姐,此劍切金斷玉,實乃護身利器,知州大人隨身帶著,凡事趨吉避凶,有利而無害。”
顧倩兮聽了寶劍足以護身,立時留上了神。她與盧雲兩地相隔,分離多年,好容易相聚了,對心上人自是愛渝性命,只要對盧雲有利的事,便要她傾家蕩產的維護,也是甘之如飴,何況是人家送來的一片誠心?當下走了過來,低聲囑咐道:“人家歐陽老爺專程送禮,怎好推託什麼?快快收起吧。”鞏志聽了這話,自也忙著幫腔:“知州大人望重鄉里,戰場上若有閃失,我等定會痛心疾首,深以自責。這是家師的一番心意,還請收下吧。”
盧雲聽顧倩兮這麼一說,自也不好推託。再看鞏志的模樣,好似自己若要推辭不受,他便無法回去向師父交差,盧雲這些年也學了不少人情世故,鐵頭書生的模樣收拾了不少,當下咳了幾聲,便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師爺傳話回去,便說下官拜領盛情,當用此劍自衛防身,絕不辜負老爺子的一片厚愛。”
鞏志大喜,道:“謹奉寶劍,望知州旗開得勝。早日平安歸來。”說著捧劍過肩,連劍帶鞘交到盧雲手裡。盧雲單手接過,掌心微微向下一沉,心下登時一凜:“這劍好重。”
眾人圍攏過來,各自細看賞玩,只見劍鞘烏木所制,通體黑褐,既無花紋綴飾,也無劍穗連附,形狀樸素,好似黑黝黝的一根大木頭,不知有何高妙之處。鞏志見眾人各有疑惑,忙來解釋道:“此劍長四尺二,只因劍身鋒銳,劍光若水,宛如大澤之美,家師遍查古書,終以‘雲夢澤’名之。寶劍難得,還望知州大人試劍。”
盧雲更不打話,登即拔劍出鞘,只聽嗡地一聲,堂上精光暴現,果然劍刃若水,映得大堂流光隱動。眾皆大驚,讚道:“真好劍也!”盧雲看在眼裡,自也暗暗稱異,他提劍虛劈,陡聽呼地一聲輕響,彷如流風輕送,足見劍刃之柔之韌,已達極境。
原來這劍來歷不凡,正是“劍神”卓凌昭留在鑄鐵山莊的五件兵器之一。當年洪武天爐重起神火,鐵精為骨,終在當朝第一鍊鐵師手中打出十多柄兵刃,其中一柄王者利器,便是曠古絕今的“神劍擒龍”。後來卓凌昭試劍出招,雖然毀去了大批兵刃,但鐵精造出的利刃極多,終於還是留下了五柄完好無缺的,便一一讓歐陽南打出問世。這柄劍便是其中之一。
這“雲夢澤劍”曾被誤認為“擒龍”,一旦出鞘,如同出水芙蓉,極盡光彩奪目,此劍若在天下排名,定在前十之列,無論是點蒼鎮派之寶“赤龍”,抑或是神刀門的“天雄”,全都無法相提並論。只是鞏志知道盧雲性子剛直,定不喜此劍與卓凌昭的淵源,此刻便隱瞞不說,以免他又棄而不用。
盧雲正要還劍入鞘,忽見鞏志伸手入懷,取了個信封出來,塞入盧雲手裡。口中低聲道:“這封信拜託知州大人。”盧雲見他模樣鬼鬼祟祟,一時頗感錯愕,他隨手接過信封,見彌封處寫著“乞轉鐵牛兒歐陽勇”。忍不住咦了一聲,不知鞏志用意為何。
鞏志滿面殷切,附耳貼身,低聲道:“這位歐陽勇是我師父的兒子。他昔年受奸人所害,以致誤入歧途,投上山寨。至今離家已渝三十年。我師年歲已老,日夜懸念愛子近況,卻又找不著門路送信問訊,還乞大人可憐他老人家一片愛子痴心,成全則個。”
盧雲聽了這番情由,心下已是瞭然。當年朝廷一場大禍,不知拆散了多少人家,盧雲也曾聽青衣秀士提過,那時歐陽家的大兒子受“洪武天爐”一案牽連,硬遭鳩毒喑啞,充軍流放,想來不堪朝廷荼毒,便也投上怒蒼山去了。盧雲雖是朝廷命官,但他性情耿介,深恨奸臣為惡,面露悲憫之餘,點了點頭,便將信封揣入懷裡。
鞏志見他慷慨相助,絲毫不以反逆之意,一時滿面欽仰,拱手道:“知州仁義之名,小人見識了。”盧雲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道:“師爺何出此言?盧某是儒生,不是刀筆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