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遴選不易,也就退而成為一種地域概念。即便如此,《域外小說集》所收亦不盡是“弱小民族文學”,“叫喊和反抗”者尤其不多,——雖然這不應從社會層面,而應從精神層面去理解。相比之下,倒更接近《哀弦篇》說的“哀聲逸響,迸發其間”,周作人所譯波蘭作家顯克微支(Henryk Sienkiewicz)140的《樂人揚珂》、《燈臺守》和《天使》,可以作為代表。
《域外小說集》以譯者的審美趣味決定一切,全然不求取悅於人,這在周氏兄弟的翻譯生涯中,乃至在整個中國翻譯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即如該書序言所說:“《域外小說集》為書,詞致樸訥,不足方近世名人譯本。特收錄至審慎,迻譯亦期弗失文情。”從此二人徹底走出林紓的陰影,擁有自己的翻譯理念和翻譯風格,而這涉及對原著的選擇、譯法和文體諸方面。與他們為《河南》雜誌所寫文章一樣,《域外小說集》也體現了“文字上的復古”,較之周作人此前幾種譯著,讀來艱澀得多。蔡元培曾評價說:“周君所譯之《域外小說》,則文筆之古奧,非淺學者所能解。”141以後譯者自己對此有所反思,認為是不成功的嘗試142。而“收錄至審慎”和“迻譯亦期弗失文情”兩點,則為他們所堅持始終,所謂“直譯”,即由後一方面發展而來。“尤其注重於短篇”,也是別具一格的眼光。雖然,“《域外小說集》初出的時候,見過的人,往往搖頭說,‘以為他才開頭,卻已完了!’那時短篇小說還很少,讀書人看慣了一二百回的章回體,所以短篇便等於無物”143。以後周氏兄弟繼續此種“注重”,無論翻譯,還是創作,都對短篇小說這一形式情有獨鍾。要論《域外小說集》的貢獻,側重“弱小民族文學”是其一,倡導短篇小說是其二。十年以後,這兩方面都蔚為大觀,發端正在最初兩冊薄薄小書。儘管當時曲高和寡,銷路慘淡,落得半途而廢。不過當年五月一日,東京《日本及日本人》雜誌上倒有一則關於“住在本鄉的周某,年僅二十五六歲的中國人兄弟倆”翻譯出版《域外小說集》的報道,這是周氏兄弟首次為外間所公開評論。 。 想看書來
周作人傳 第二章 一九○六(9)
周作人還據寇丁(Jeremiah Curtin)144的英文字轉譯了顯克微支一八七七年發表的中篇小說《炭畫》(Szkice weglem)145。譯稿曾經魯迅修改謄正。周作人的文學批評觀,受到勃闌兌思(Georg Brandes)146很大影響。《摩羅詩力說》和《哀弦篇》極力表彰波蘭文學,正是當時讀到勃氏所著《波蘭印象記》的緣故。周作人說:“波蘭小說家中我最喜顯克微支,這也是《印象記》的影響。其時顯克微支的歷史小說《你往何處去》及《火與劍》三部作正風靡一時,勃闌兌思卻說他的短篇更好,舉出《炭畫》為代表作,其次有《天使》與《燈臺守》。我很高興能夠把這三篇與《樂人揚珂》以及《酋長》都翻譯成中文,只可惜還有一篇《得勝的巴耳忒克》沒有譯出。”147比起《域外小說集》中某些篇章,《炭畫》似乎更合乎“弱小民族文學”的本義,尤其體現了《哀弦篇》所說的“悲哀”。與他當年“半偷半做”的《孤兒記》相仿,《炭畫》寫的也是弱者的悲慘命運,似乎仍然體現周氏對此的特殊關注;不過《炭畫》堪稱傑作,寫法從容多了。正如周作人所云:“顯克微支作短篇,種類不一,敘事言情,無不佳妙,寫民間疾苦諸篇尤勝。事多慘苦,而文特奇詭,能出以輕妙詼諧之筆,彌足增其悲痛,視戈戈爾笑中之淚殆有過之,《炭畫》即其代表矣。”148以後他說:“這是我的譯文裡的最中意的一篇,因為原文實在太厲害了。”149該譯作當時未獲出版。五年後投寄商務印書館《小說月報》,回信有云:“行文生澀,讀之如對古書,頗不通俗,殊為憾事。”的確道著《域外小說集》、《炭畫》和繼乎其後的《黃薔薇》難為讀者接受的原由。魯迅後來也說《炭畫》譯文“生硬”150。一九一四年四月,《炭畫》才由上海文明書局印行,乃是周作人用本名出版的第一本書,只是“三十元的板稅卻一個大都不見”151。
三
民報社聽講,旨在“文字上的復古”;嗣後周作人學習古希臘文152,也是出於同一目的。“那時日本學校裡還沒有希臘文這一科目,帝國大學文科有開培耳在教哲學,似乎設有此課,但那最高學府,不是我們所進得去的,於是種種打算,只能進了築地的立教大學,這是美國的教會學校,校長是姓忒喀(Tucker),教本用的是懷德的《初步希臘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