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乃系針對朝廷當時所搞的假立憲而發,旨在申明“我相信中國的村自治必定是一個羊頭村無疑”183。此種不為表象所蔽而直達本質的眼光,嗣後論及時事,常常有所體現。一九一〇年七月二十八日《紹興公報》揭載的《文明之基礎》一文則雲:“第以中國方將新造文明,以圖自強,使民德不昌,短於智慧,則物質之事且難達其高深,超形之學更不足論,於文明何有乎?故革除舊習,施以教養,使高上其趣味,以漸進於靈智,是跡似微末,實為文明之基礎也。”可聞當初與魯迅同為《河南》撰稿的遺響。周氏發表了兩篇《古希臘之小說》184,分別講朗戈思的作品和路吉阿諾斯的《信史》(Alêth?n Diêgêmat?n)185,是他有關古希臘文學最早的介紹文章。這一年裡,他還曾“為《紹興公報》作《安兌爾然傳》、《希臘擬曲》、Ephtaliotis著《老什諾思》”186。
一九一一年初,周作人即將結束立教大學的古希臘文學業,打算再學一門外語,但未獲實現——魯迅同年三月七日在給許壽裳的信中說:“起孟來書,謂尚欲略習法文,僕擬即速之返,緣法文不能變米肉也,……”此時家中境況,實已無力支援周作人繼續留學。五月魯迅東渡,促其返國。大約在七月底前,周作人攜婦回到紹興家中187。正如他在前述小引中所預言的,故國“果然是那一種情形”,“處於異族與專制兩重的壓迫下,更其覺得難受”188。不久周作人寫詩一首,抒發對於將近六年的旅日生活的懷念之情:“遠遊不思歸,久客戀異鄉。寂寂三田道,衰柳徒蒼黃。舊夢不可道,但令心暗。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周作人傳 第三章 一九一一(1)
周作人回國不久,辛亥革命爆發,紹興亦宣告獨立。後來他回顧說:“在當時革命的前夜,雖是並沒有疾風暴雨的前兆,但陰暗的景象總是很普遍,大家知道風暴將到,卻不料會到得這樣的早罷了。”189不過他自己並未投身此中:“辛亥秋天我回到紹興,一直躲在家裡,雖是遇著革命這樣大事件,也沒有出去看過。”190雖然那時“所做的事大約只是每日抄書,便是幫同魯迅翻看古書類書,抄錄《古小說鉤沉》和《會稽郡故書雜集》的材料,還有整本的如劉義慶的《幽明錄》之類”191,但卻未始不關心,不思考。兩個多月後,問世不久的《越鐸日報》接連刊出他的五篇文章,對於這場革命自有深刻理解。這是周作人一生所經歷的第一次重大政治事件,他也第一次表現出一個思想者的姿態。
周作人在《望越篇》192中考察中國的歷史與現實,指出要害在於“種業”:“蓋聞之,一國文明之消長,以種業為因依,……種業者,本於國人彝德,駙以習俗所安,宗信所仰,重之以歲月,積漸乃成,其期常以千年,近者亦數百歲。逮其寧一,則思感鹹通,立為公意,雖有聖者,莫贊一辭。故造成種業,不在上智,而在中人;不在生人,而在死者。二者以其為數之多,與為時之永,立其權威,後世子孫,承其血胤者,亦並襲其感情,發念致能,莫克自外,唯有坐紹其業,而收其果,為善為惡,無所撰別,遺傳之可畏,有如是也。”他就此確定了自己的方向,始終針對中國的“種業”亦即遺傳因襲的國民性加以批判;而在當時,則對辛亥革命不無期待:“今者千載一時,會更始之際,予不知華土之民,其能洗心滌慮,以趣新生乎?抑仍將伈伈偅�',以求祿位乎?於此於彼,孰為決之?”——此種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要求,實為後來倡導“思想革命”之前奏,可以追溯到兩年前的《〈炭畫〉小引》,以及更早與魯迅一起為《河南》雜誌所寫文章。
不過周作人也明白,他的期待多半落空:“今瞻禹域,乃亦惟種業因陳為之蔽耳,雖有斧柯,其能伐自然之律而夷之乎?吾為此懼。”——以後他說:“辛亥革命的前景不見得佳妙,其實這並不是後來才看出來,在一起頭時實在就已有的了。”又說:“這篇文章,寫的意思不很徹透,色採也很是暗淡,大有定命論一派的傾向,雖然不是漆黑一團的人生觀,總之是對於前途不大樂觀,那是很明瞭的了。”193在因革命元勳陶成章被暗殺而作的《望華國篇》194中,這一點就更為明顯:“中國之事,一治一亂,治者其服刑之日,而亂者其得志之秋,故觀近古史書,歷歷皆罪惡之跡,亦歷歷皆恥辱之痕也。罪辱如斯,而悲哀則安在,悔改者又誰歟?頑迷之民,不知自覺,坐令覆轍屢踐,長其罪惡而重其恥辱,可哀也夫。”周氏以史為鑑的眼光,或如其自己所云“暗黑的新宿命觀”195,實即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