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發熱,現在不熱了。”
“你是說你不要功。不入黨?”
“我條件不夠。”
“你再想想,要慎重。”
“眼下我很慎重。”
指導員咬了一會嘴唇,在屋子踱了幾圈,把排長叫到一邊,說這事情影響太大,中士怎麼會變成這樣,真不可思議,讓排長和他談談,就先自出了屋子。
屋裡僅餘中士和排長。
排長說中士,你真的不立功入黨?這可是大事。中士說排長,沒啥大意思。排長說中士你會後悔的,中士笑笑,狗屁。排長也笑笑,說你真他媽農民!中士就很認真,說我眼下就想退伍,想成家過日子,做點小生意,種種責任田,生個男娃女娃,享享天倫之樂,日子過好了,帶著媳婦娃兒到城市看看。排長又說,中士,你真他媽農民!
吃飯時候,餅子妹仍沒回來。
飯桌上擺了幾樣菜,熱氣漸次散盡,變得不熱不溫。陳餅子說,我們吃吧。中士說再等等。又等一陣,中士妹抱娃回來臉上掛著不快,入屋就對著陳餅子道,你妹在四嬸家正吃著。中士坐在桌前,臉上凝了一層木然,說餅子哥,那我們就吃吧。這時,陳餅子覺臉上難以掛住,不言聲,獨自出了門去,找妹。
屋裡些微熱著,妹向中士遞一把蒲扇。
“早些時我嫁就該把他妹娶過去。”
中士抬頭看妹,喃喃道:
“那時她小……”
她悶了一陣,猛地抬起頭來。
“哥,你想啥時結婚?”
“想是快些為好。”
“他妹回來你就直講,要不干我抱著娃兒隨你回家,讓他們兄妹在這兒單過。”
中士手裡的蒲扇不搖了,豎在手裡。
對於結婚,中士渴念已久。指導員把記功卡片和入黨申請表拿走後,他心就空了,如拉完貨的空倉。一日站哨,太陽熱大,他去臉上擦汗,唇上有樣東西猛刮一下手指,他心裡一動,又去摸唇,又刮一下,如此他突然靈醒:我該結婚了。
下哨,中士到床前對著鏡子,發現唇上的東西不再發黃,而是烏黑,就著實驚了一跳。他依稀記得,似乎昨天那東西在他唇上還黃絨毛般瘦草一層,可今兒卻突然黑森森了。還有下巴,原來似乎沒有,今兒卻也茸茸蔓蔓,如一嶺幼林。
該成家過日子了,中士想,到了年齡!
這當兒,也就是說話之間,到了十月,突然部隊精簡,部分士兵要秋季退伍,指導員到彈藥庫搞了退伍前教育,中士就找了指導員。那時候,晚飯過去了,日還西高,山坡上紅著一層光亮,秋草在紅色中顯得精神,晃出蟋蟀聲響。風向南北,從指導員正面吹來。指導員繞彈藥庫散步一週,到那父子賊偷的一盤蒺藜絲前,淡下步子,站著不動時,中士走了上去。
中士還鄉(9)
“指導員,我想退伍。”
指導員望著那已鏽得不成形的蒺藜絲,慢慢轉過身來,上下晃了中士一眼,笑笑說:“其實,這鐵絲堆著,也他媽廢了。”
“公家的東西,”中士說,“終歸是公家的東西。”
“是該這樣。”指導員問,“你剛才說啥?”
“我說我想退伍。”
“你開玩笑?”
“真的。”
“真的?”
“真的!”
指導員把目光戳在中士的臉上,手扶著鐵絲網的柱子,臉色漸漸
紙白。
“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想了很長日子……”
“過幾天報紙上要登一篇挺長的人物特寫,寫你居功不傲,不立功,不入黨,嚴格要求自己,主動要求組織對自己繼續考驗的事蹟。文章出來,會在全軍產生很大影響。”
“我不想那些。”
“你是老兵,道理越懂越少。”
“我就想回家結婚過日子。”
“你想過沒有……事情鬧大,你有可能破格提幹,轉志願兵是百分之百。根本問題一解決,讓我愛人在省會給你介紹個物件,過日子……過日子就最該人往高處走!”
中士不再言語,把目光投向遠處。遠處風光清爽,落日戀著山坡,碧青的玉蜀黍苗掛在田裡,鋤地的男女,在苗間橫著。他們偶爾直起腰來,如豎起一截短柱。從那裡還飄來歌聲,隱約可聽見幾句,是“嶺上獨開花一朵,不知風吹落哪坡,哪坡有誰房和誰地,該找哪樣好小夥”。後來,風向一轉,歌聲就沒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