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勞作剪影和草坡上掛著的群羊。
等一陣,指導員說:“做事要三思而行。”
中士終於把目光招回:“我定了!”
“不走?”
“走。”
“你會後悔!”
“不管它,我退伍回家種地去!”
再就沒啥可談,指導員一臉灰色的惘然,嘆口氣,蹲在地上,撿根草棒在地上划著,問中士有煙沒?中士說沒。指導員就盤起雙腿坐坐,又把自己放倒舒展在草地上,儘量把腿和胳膊拉長,彷彿要使自己儘量高大。他盯著餘暉下的片片紅雲,過了很久。又過了很久,還過了很久。最後翻個身,眼微微眯著,似乎睡著了。太陽落下山去。彈藥庫周圍溫涼適宜。中士看見有個小蟲沿草朝指導員爬去,他想去捉蟲,剛蹴下身子,指導員卻突然睜開眼來說,“退你就退吧,今年轉業我也走。”
這時候,排長從哨樓那裡搖來,他們三人就那麼都躺在草中,靜默悄息,直至黑天。
吃飯時候,餅子妹終於還是沒回來。
陳餅子找妹回來說,妹快吃完了,一會就回,我們先吃。大家就只好吃了。飯中,都不言聲,只陳餅子喂女娃飯時,女娃哭了幾嗓,中士妹一把從陳餅子手中搶過娃兒,將*塞進女娃嘴裡,就都又復歸靜寂,中士妹沒有吃飯。陳餅子吃了一個烙饃,未吃菜。中士吃了幾筷青菜,未吃饃,就都不吃了。
陳餅子說:“吃菜。”
中士說:“不吃啦。”
陳餅子說:“再吃點。”
中士說:“飽了。”
中士妹就收拾了桌上饃菜,碰得碗筷叮噹。中士和陳餅子就都聽著不吭。空氣很沉。
一應收拾完畢,左等右等,仍不見餅子妹回來,中士就知事情嚴重,臉上熬受不住,難色加重起來,灰灰的,紅紅的,像一張秋葉。陳餅子只管吸菸,把屋裡吐得雲翻霧罩。最為難的,自然首當中士妹,一邊是哥,一邊是夫,坐在門檻兒上,奶著女娃,瞅瞅這個,瞟瞟那個,最後思量一番,中士畢竟是哥,且事有契約在先,就把目光刺到男人臉上。
“你妹到底回不回?!”
陳餅子用力抬起頭來,瞧媳婦一眼。
“她說她一會兒就回。”
“現在天都快黑了!”
“我再去叫她?”
“她不回來和我哥見面,我立馬就和哥一道回家……還沒提到成親就端了山大架子。”
中士想說句啥兒,動動嘴,沒吱聲,就燃了一支紙菸,抽著。
陳餅子把目光彎在地上,擰滅煙,將菸頭扔進口袋,勾著頭出了屋子,又去找妹。望著他的背影,中士妹站起身來,罵了句不憑良心,就急步進了裡屋,不知幹啥,把桌子、箱子、櫃子翻得山響地裂。
一個人餘在屋中,中士忽覺沒趣。一切都沒趣。
一切的一切,沒趣。
都沒趣!
退伍時,指導員、排長、彈藥庫計程車兵,除了一個執勤站哨,大傢伙把中士送到溝口。那兒有汽車等著。汽車載著早晨的陽光。中士空手被人圍著朝汽車湧去,臉上一片光芒,心裡卻碼滿了方方正正的哀傷。他口袋裡塞了退伍證、退伍費、團員證和退伍軍人回程介紹信。上車時,有個兵哭了。那兵在中士的上鋪睡,中士一走,把下鋪送給了他。他哭時鼻子一抽一抽,聲音響大。指導員見了,說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有啥好哭。排長說想哭就讓他哭嘛,隨他!中士想哭,覺得沒意思,就沒哭。就和大家一一笑笑。笑得很燦,和陽光一樣照人。對排長笑時,排長說看來你是真心想走,中士說,年齡大了,該成家啦,你們都有家。
最後,中士爬上汽車,把行李砌在車頭,到後廂板邊和大夥一一握手告別。握到指導員的手時,指導員不放手,盯著中士的臉。
“要不想走……還來得及。”
中士捏捏指導員的手:“想走。”
“你準會後悔。”
“不會。”
“今天你的事蹟報上登出來了。”
“管它。”
“給你寄一份?”
“沒用。”
“也許能幫你安排個工作。”
“我只想種地、過日子。”
指導員擰著眉毛鬆開手,中士又接著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握到排長時,排長說你結婚來份電報,我們全排人給你送份禮。中士笑說謝謝,排長說是真的,中士說我來電報。排長說農村時興跑計劃生育,你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