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爺的墳上。
小菊慢悠悠轉了身子,看啥?
鳶孩說,你來看,你來看看。小菊不情願地轉了回來,走到爺的墳前,果然看見那綠芽兒三葉、四葉、五葉地朝外生長,立刻間有了一指高低,在西去的日光中竟有了它的影兒。
是棵柏樹。
春天就這麼來了。
隨著春天的到來,天日漸暖得一塌糊塗。
隨著春天的到來,妮子就會了蹣跚走路。妮子走路,腳一歪一趔,如一隻上岸的螃蟹。把春天踩得有泥有漿。一場雨後,天晴日出,四號禁區明朗得到處都透著清明亮色,如水洗過的雲,水洗過的山,水洗過的林,水洗過的草和花,把這條溝弄得青而耀眼,滿鼻子分辨不清的混合的香味。二月的杏白、三月的桃紅,偶爾一棵地夾在青山綠水之中,如星如月,和山水遙相呼應,一唱一和。值這樣的景況,人就單薄,人就透明,人就終日心底兒清清亮亮。
小菊說:“鳶孩,你真的喜愛我嗎?”
鳶孩說:“還問。”
小菊說:“我想去你守的那個洞裡看看。”
鳶孩說:“走,看了嚇你一跳。”
鳶孩在前,小菊在後,踩著又變得鬆軟而富有彈性的禁區的草路往陣地走去。螞蚱飛在他們的腳上,蝴蝶飛在腰上,蜜蜂飛在頭頂。烏色雀和樹梢上的金黃鸝,佔了雲和天空,啁啾得雞鳴狗叫,一世界都是它們的歡愉和哀怨。鳶孩走得很快,陣地撲面而來。光禿禿了一冬的洞崖上,又有了碧綠的雜草和無名的小花。偽裝網顯得不再重要,如被棄置的蛛網一樣被擱淺在春天的下面。所有的草和花,都從那網眼伸出頭來,長著身子。鳶孩進屋去取陣地內幾道門上的保險鑰匙,出來時小菊埋怨他說:
“取個鑰匙半天。”
鳶孩說:“我想起一件事兒。”
小菊:“啥事?”
鳶孩:“你家在這住了幾年?”
小菊:“祖祖輩輩。”
鳶孩:“白住。不知道這山上有個瀑布吧?”
小菊:“不知道。”
鳶孩:“不知道日正頂時瀑布是啥兒樣吧?”
小菊:“我先看這洞裡。”
鳶孩:“一個一個都看,先到山上。”鳶孩說這時候爬到山上,稍一喘息,太陽正巧在頂上,那景觀絕無僅有。鳶孩那當兒的熱情洋溢了五湖四海,不待小菊明白過來,他就從小菊懷裡接抱了妮子,徑直從洞頂一側,往山上爬去。這一側有條小路,閃在灌木雜草叢中,宛若一根姑娘扔了的頭繩,還能聞到它從頭上帶來的粉紅色氣味和頭髮氣味,如冬天餘下的枯草黴腐的香味。鳶孩走著,不時回頭拉上小菊一把。及至爬上山去,天地忽然開闊遼遠得不著邊際。山在腳下,小了許多,四號禁區在山皺中如眼皮上的一條折兒。小菊爬了上去,啊了一下,便獨自越過鳶孩和妮子,跑到了一片松林中的空地。那空地上是極厚一層越冬後風乾的紫色松針,有花草從那松針中穿越過來,綠的綠著,紅的紅著。小菊擦了臉上的白汗,自由野散地躺在那紅綠上面,胳膊伸著,腿也伸著,頭也伸著,過肩的頭髮漫散在額上耳上;鳶孩看見她那隱藏在頭髮下的兩粒紅色耳垂,極如妮子學說話時吐在唇外的舌尖。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四號禁區(13)
鳶孩過來把妮子放在她的身邊。
“你想啥兒小菊?”
小菊把妮子抱到自己身上。
“我身子下面就是你說的洞和鐵林火車吧?”
鳶孩坐下。
“我以為你心裡想我。”
妮子從小菊身上爬下。
“我沒想你。”
鳶孩望著頭頂的水色天空。
“你就說你心裡想我不行?”
小菊掐一朵黃花塞到妮子手裡。
“我真的沒有想你,我想我身子下的山洞。”
鳶孩站了起來。
“你不會戀愛,笨死笨活。”
小菊望著又長高了一些的鳶孩。
“你才不會戀愛。”
鳶孩往前邊走去。
“等一會兒教你學學戀愛。”
小菊說:
“你去哪兒?”
鳶孩說:
“撒泡尿。”
小菊說:
“用去那麼遠?”
鳶孩說:
“講文明不遠,就那邊。”
小菊坐起去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