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果真沒有感到有一絲鼻息。
鳶孩抱著妮子無休無止地站在洞前不動。
這時候,陽光在他面前吱吱有聲。
一支烏色雀尖叫著從他頭頂飛了過去。
後來黃黃從哨樓上走了下來,極為溫順地坐在他的面前,看著他懷裡抱的妮子,頭和頭髮都如正長的一個瓜樣,垂在鳶孩的一隻胳膊上。黃黃的眼角便有了兩滴渾濁的淚水,把黃黃臉上的毛兒沾粘出兩條水線。
鳶孩從黃黃的眼淚中證實,妮子死了。
千真萬確地死了。
誰也不知鳶孩為了什麼,他冷丁兒極為莫名地飛起一腳,狠力地踢在黃黃的頭上,不等黃黃尖叫出來,自己先自抱著妮子蹲在地上哭了起來。鳶孩的哭聲,低緩嘶啞,如流不動的一股細水。有一股洞內的油氣,呈出紫青的顏色,在四號禁區慢慢地擴散。一聲接著一聲,鳶孩哭得無休也無止。黃黃捱了一腳,尖叫著躲到哨樓的後面,臥在那兒不動,其內疚之情形在色上,一眼便能看見它臉上寫著的對妮子的死所該負的責任。可以試想,倘若黃黃不那麼忠於職守,或說稍有靈活,從哨樓下來,發現妮子不在洞口,而是爬進了洞內,就是妮子已將要把油桶扒倒,只要黃黃有一聲狂吠,那景況就不是眼下的結果。黃黃默默地淚水橫流,默默地望著鳶孩滿山遍野紫青的哭聲。過了許久許久,試著過來,臥在鳶孩身邊,把頭靠在鳶孩的腿上。
鳶孩說她死了嗎?
黃黃由於擔驚而不語。
鳶孩說她真的死了?
黃黃把頭低了下去。
該如何呢?
黃黃望著鳶孩的臉。
小菊還沒回來。
該給連長細說一番,這麼大的事情,人命關天。
鳶孩把妮子放在黃黃的身邊,緩而又緩地走進哨所,拿起耳機,搖了,聽到了一個聲音。鳶孩說我是四號,找連長。
不一會,連長來了。
連長在電話中有了聲音和蒜味,說鳶孩吧,我正想找你。連隊情況大事不好了,這一回考查團果真要來。明天、後天或是大後天,營長和旅長就帶幾個從北京來的首長,還有幾個專家,到四號論證一個問題。你做好迎接準備。
鳶孩說論證什麼?
連長說不該問的別問,關係到連隊的生死存亡。
鳶孩說不會不來吧?連長說這一回說來就來,你做好準備。
鳶孩說連長,我這兒出了一件大事。
連長說啥事?
鳶孩沒有吭聲。
連長又說啥事?人命嗎?
鳶孩說哪有人命,電房進了一隻老鼠。
連長說半隻老鼠也不行,連隊的命運就在最近幾天。
從哨樓出來,鳶孩的恐慌多少有了些風吹雲散,顯得鎮靜許多。他站在哨樓門口,盯著日光看了一會,用牙齒颳了幾下嘴唇,朝四號禁區的溝口望去。那條被春草覆蓋了的路道上,空蕩蕩只有鳥雀的尖叫,還有黃爽爽的日光。小菊的影子,是決然沒的。
但鳶孩看見了躺在路邊的一張鐵鍁。
天黑前,他把妮子裝進自己盛被褥的木箱,埋了。埋在了八十三的老人墳邊,墳地上充滿了初春的溫馨和新土腥鮮的紅色氣息。
夜裡,鳶孩到禁區的溝口,等小菊回來,孤獨地去,又孤獨地回。回來的鳶孩一夜未睡,乘著月光走到妮子的墳邊,在那小墳前站了又站,又回來立在洞前。水一般的月光,在鳶孩身上澆了很厚的涼意,不能入睡。看了幾頁終未抄完的條令,接了連長一個電話,說做好洞內的一切工作,迎接軍事科研考查團近日到來。又向連長說了幾句你放心的保證,更加沒了睡意,便痴呆呆地坐在床上。
滿天都是通紅。坐著痴呆的鳶孩在下夜時分,看見小菊的爺爺藉著月光走了過來。他說你坐著幹啥?
鳶孩說妮子死了,考查團也快要來了。
老人說妮子她是睡了,你不用想七想八。
鳶孩默著不言。
老人說小菊她爹的病輕了,小菊明天回來。鳶孩再未說啥。
他倒在床上和衣睡了,
十
現在,鳶孩坐在哨樓上,東來的陽光明燦燦照著他的眼睛,槍靠在他背後的牆壁上。他就如一個幹活累了的鄉村老人,把鋤頭依在一邊,自己獨自在日光中冥想,歇息著他那垂暮的軀體。在這兒極目遠眺,能看到妮子那豔黃的墓堆,在老人墳的腳頭,彷彿隨意堆起的一團黃土。小菊已經走了三天,她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