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駱寒耳邊生生炸開,炸得他喉中鮮血一激,眼前金星閃爍,直要炸出他這塞外野少年的一點敬畏來。
駱寒忽一咬舌尖,以痛定神,一口鮮血就向空中噴去。
空中血色一乍,接著他劍影如幻,直叮向追擊而來的四鬼心口。他不只能劍尖擊敵,連側鋒、劍鍔、把手、劍脊,似是同向飛撲而來的另外四鬼擊去。那四鬼一驚,同時翻飛而退。而刑容也色變一翻——舌為心之苗,駱寒就以咬舌之力以定神魂,那血就是他心之火苗上的焰光一燦!
可電閃雷擊卻不能由此而止,他們一下一下地轟擊著駱寒,以聲震其耳,以光耀其眼,以暗劍黑刀銼其神志,以披風斗蓬欲陷其入悖亂,似要在這人間鬼域裡榨過他骨裡的哪怕一絲絲軟來。只要意氣一洩,駱寒劍影稍散,他們就可以趁虛而入,轟之如毛皮不存、擊之成形神俱散。
駱寒卻似疾風中之勁草——冬日遲遲、行盡江南無勁草,他卻是塞外飛來偶落江南的一根勁草。那草承風遭霜,卻枯榮百代。駱寒撥劍痛擊,每一擊都要牽動脅下傷勢,卻因痛而神定。
——硝煙落落,每於痛戰顯奇蹤!他挺肩擊刺,劍影如顫,頭上束髮之鐵環此時卻已為雷聲擊裂,一綹綹髮絲散亂開來,沾上額頰,一頰一頸都是熱汗。那汗卻轉瞬就被風吹乾,凝為這人世中你所能保留、卻終必乾澀的苦鹹,而髮絲就在這一片苦鹹中裡做著最後的不甘的飛舞。駱寒劍擊如狂,髮絲如魔舞三千,黑衣褐頰、駝絨俱顫。他是這長風巨雷中的最後的堅挺。拒絕著這人世一場場難期震旦的雷翻世變。
“咄”,駱寒口中又噴出一口血,這回他已非自控,卻是傷入肺腑。他劍影微亂,陣處忽有人跑來,大叫道:“停!停!停!”
七大鬼當此之勢,怎會答理。駱寒頰上已血色盡失,但失了血的頰反有一種標本似的質木。他左手一捏那杯,忽揚聲唳叫!一叫之下,杯口已碎,那碎片割切入他指中,指尖血滴一冒——
雲起江湖一雁咴!
是!——雲起江湖一雁咴。
——莫道風波棲未穩,停杯……
——雲起江湖一雁咴。
——那是停杯之後的‘雲起江湖一雁咴’!
這一“咴”字,他似已蓄勢良久,就是雷擊田野,大音之下,天地無聲,他無計生死,也要在最後嘹亮一咴。
然後他就一躍。他那一躍,劍影忽由虛返實,由實蘊銳,由銳而顫,由顫成弧,由弧而進,如最刺痛你感覺的那一銳一顫。那一顫之下,劍光就燦就一片銀灰色的鬱黯,喑啞嘹嚦,種種不同甚或相反的極暗乃至極燦、極倦乃至極戰、極低抑乃至極高揚的一抹劍意從柔軟如墊的駝背上飛翔起來。那是一種真正的飛翔,如鶴鳴九皋、聲聞於天,天地間閃起一抹銀灰色的嘹亮,與之相比,七大鬼披風飛舞之勢只能說是一場蝙蝠的惡舞了。
駱寒這一升,蘊勢已久,物極而反,看著反似很慢。直衝破二丈之極,脫軛出七大鬼的“亂披風”陣勢之外,猶高翔難遏,仍向高絕處絕塵而逸。
他於最高處袖底撥劍,俯身而擊,那劍如鴻雁劃過長天的一翅,——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羚羊掛角,無蹤無跡,七大鬼齊齊色變。
這一擊如電光石火,雙方均傾力而為,然後田野一寂,駱寒跌落,鬼域俱斂。月弦在天上也驚惶了一下似的微微一弱,才又怯生生地露出臉來。連那曠野長風似乎都停頓了才又一旋。然後,只見駱寒黑衣濺血,斜倚在駝背之上,手中的劍又已不見。
可以看到的只有他手中那已崩了個口的玉杯折射出的一點微光。七大鬼也有數人衣上濺血,二鬼傷耳,四鬼傷頰,其餘大半都已披風割裂,在乍息又起的長風中如長條飄蕩,似一張張黯舊追魂的招魂之幡。
駱寒面失血色,七大鬼神情疲憊,此戰此時乃方開。七大鬼也不知,真要廢掉駱寒一臂、讓他飲痛於此的話,自己一方又會有幾人就此把命留在這裡?
圈外適才高叫而至的卻是文府文昭公的侍童。他已為適才一擊驚呆,這時才又回過神叫道:“文昭公傳語九大鬼,今夜之事,文府已至,涉及官面。萬望七大鬼謹記當年文昭公與張天師龍虎山上三句話,就此罷手,這裡多謝。”
二鬼刑天回目森然地望向那童子:“你說住手?”
只聽那童子笑道:“你們就不罷手,只怕對你們也絕沒好處。”
二鬼冷冷道:“我們九大鬼什麼時候也如你文家只幹有好處的事了?”
那侍童似也懼他兇焰,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