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與目光,皆含已然習慣了的縱容,她偏不領情,“有趣無趣,與年紀無關罷?我比吉祥更小的時候,也未見過什麼有趣物什。反倒是年紀越大,越能體會一些趣味。”
這娃,還是如此執拗呢。他目溢笑意,“方才遠遠看你,舉手投足間居然有東風這位曾唱紅了江南幾省的第一名伶的五分神韻,實在出我意料。沒有想到,你竟連學戲的天分都具備了。”
她撫挲著戲服水袖上的繡紋,覆眸道:“我也只能學我感到有趣的。不像先生,可以包羅永珍,廣納百家。”
“非也。”他搖頭淺哂,“我也只是揀著自己有興趣辯識的事物觸通而已。”
“所以,先生與隱嶽一樣,都是隨興而為的人?”
接到少女倏爾眄閃來的清麗眸光,不明所以地,他心神微恍。尚未及釐清這情緒來由,一繒青絲自她雲髻滑落,身體多日養就的習性令他走過去,為她挽攏亂髮,忘卻了適才的失神一剎。
“明日我會開爐為村人煉造明年所用的農具,也會開小爐打一些金銀器皿,供南朝放在成衣鋪裡販賣,為你打一根髮簪如何?”
“為我打麼?先生為我打?”男人長指撫上髮間之際,紅意已爬滿耳下頰畔,而他的話,又使芳心怦速趨紊。
“自然是為你打。”他答得如此理所當然,全不悉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不過,我已經多年不打那般精細之物了,若粗糙了,不得嫌棄。”
五日後,關峙將打好的銀簪別入她雲鬢。彼時,柳拂花潭,波映雙影。她兩目瞬也不瞬,盯著波影中的他,那個長髮欲飛、振衣欲仙、風流蘊藉的清俊男子,暗忖:這個人,不管怎樣,總是要得到的,哪怕……
隱十九
“不去。”
“不想去。”
“不想去看戲。”
“今晚需配一個寒症方子……”
今日,關峙不在村裡,她早早打算好了在房內研究藥理,足不出戶的,卻硬是被冥東風、向西、南朝、趙北歌三人請到村北戲臺前看戲。一再的拒絕,權被當成了過耳閒風。
“隱嶽,你一定要細細觀賞,這出戏,可是冥東風熬了兩個長夜,特地為你寫的。”喬三娘四個也來湊這熱鬧。但加了他們,戲臺下,也只有寥寥五人而已。
樊隱嶽選擇靜觀其變。這許多天來,東、西、南、北四人不幾日便會製造些亂子投進她平靜生活,她業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開場了。”樑上君道。
臺下寂靜下來。
南朝為琴師,趙北歌跑龍套,向西與冥東風搭戲,共唱一齣兒女情長。
戲中,男子出身顯貴世家,與一家世相當女子青梅竹馬,相知相戀。花前柔情相偎,月下儷影雙雙。突一日,男子家中遭受變故,一同族兄弟奪了男子家產,並要取男子性命,佔女子為妻。男子拼盡萬險,救出女子,一路逃亡,逃至一僻靜山村,準備安家落戶。但女子不甘就此隱姓埋名度一生,幾勸男子興復家業,奪回家產,男子俱以柔情化解。終有一回,女子氣極,離開村落,以從家中所帶出的珠寶起家,與男子同族兄弟展開一場拼殺。此間,屢回村中,勸男子與她並肩作戰。而男子,也常到女子身畔,勸其與己同歸田園……
戲到此落幕。
樊隱嶽淺顰眉心,問:“下文呢?”
“下文尚無從知曉。”唱罷下臺來的冥東風答。
“兩個人的人生還在繼續糾纏,誰知結局如何呢?”向西嘆道。
“雖然上一回那女人來時曾說要以嫁人來擴充套件勢力,但我想,興許是她為了激心上人編出來的氣話。”南朝接言。
“他這一次出村,又是為了去看她罷?”趙北歌亦湊話,“這兩個人不管走向如何,俱是彼此生命中無可替代的人卻是鐵打的事實。”
言外聽意,弦外聽聲,樊隱嶽恁般冰雪聰明,不難發覺箇中端倪,“你們編這場戲給我看,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冥東風凝顏道:“雖然,咱們並不真正瞭解關峙的底細來路,但他曾和一個相愛篤深的心上人避難至此卻是有目共睹的。這些年,那個女人數度回到村裡勸他同行,顯然是舊情難忘。關峙每年也都有出村時候,想必亦是為了探望心上人。”
喬三娘作為在場唯一的女人,道:“關峙這人,的確很好,若老孃我年輕個十多歲,與如此一個有風度有學識有樣貌的男人朝夕相處,受他關懷和疼愛,管不住也會情思萌動。但,他對任何人都好,任何需要救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