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偏偏在這一方面與他們過不去,而且把戰略原則的分歧,當成了勢同水火的決絕,甚至以“動機不純”責人,有點誅心而論的嫌疑。在邵建舉證翔實、持論穩當的批評面前,我無力為先生辯,謹將我對當時情勢和魯迅風格的理解,婉陳如下,以期邵君諒察。
舊中國是一個彌天的暗夜,民族的命運是苦海中的航船。在歷史命定的這一時刻,魯迅以自己的激越、深沉、犀利和冷峻,成為了苦海中的燈塔;而胡適以自己的篤實、殷切、厚重和誠樸,扮演了航船上的水手。水手之職,當然志在引航;而燈塔之用,或許也能告示陸岸,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在警示礁灘。倘那守望者焦灼於航船觸礁的危險,偏又看出那舵手剛愎自用甚至志在營私,則其對所有幫忖者一概怒斥喝罵,有點慌不擇言,大概是可以原諒的偏失吧?國民黨的“黨國”、“訓政”,剛好就是這樣一個“舵手”,而胡羅丁(文江)翁(文灝)一班“自由主義人士”,不免有點像懵裡懵懂的水手,雖志在助人渡海,卻忽略了那船早已偏離航向!他們的拳拳苦心究竟效用如何,歷史早已作了結論,那麼,魯迅的斥罵或有過激,但那矚遠見深的睿智,不是更值得我們學習嗎?責以方式的不當,我心悅誠服;但用什麼“文人文字常有的怪戾的刀筆氣和攻詰味”來編排魯迅,並將其與“我以為胡羅文章才是真正的知識分子文字”對照,邵君是否心懷偏愛而稍失公允了呢?
不錯,對於在30年代的舊中國,向權貴們建言什麼“人權”、“憲政”、“法治”,魯迅確實是“不想弄明白”也“缺乏興趣”的,但這其實是洞明世事、看破把戲之後的了悟。邵建說先生是“缺乏這方面的知識資源”,林毓生卻認為那是因為“魯迅具備了思想和道德上的氣度和胸懷……有意識地選擇了以思想文化作為解決社會問題的途徑”(參見林著《中國意識的危機》),兩相比較,我更服膺林說。邵文立論是很紮實的,將魯迅的“批判”和胡羅的“建構”並列對比,也很發人深省,若再參以林說而慎貶先賢,回望歷史而不放任好惡,是否會理解和佩服魯迅的深刻,從而也不那麼傷害我們對魯迅先生的感情呢?
先賢已矣,我輩惟有懸想。但這懸想中或多或少帶著我們自己的偏好和時代的侷限,也是常情。有此一慮,在指正前人過失的同時,報以必要的體察,也該是我們應有的情懷吧?對先賢如此,對時人亦然。即如眼下的“新左派”和“新自由主義”,兩造常打筆仗,有時形同水火,在韓毓海、###等人這一邊,更好將火藥調墨,弄得朱學勤、徐友漁們常顯出忙於支絀的窘態,我看在眼裡,心中也有些朦朦朧朧的想法。但平心而論,我認為“新左”的赤誠和熱烈,恰如燃燒的朝霞;“新自”的沉潛和篤誠,則如明澄的天光——二者相映生輝,共同展示著中國新一輪民主歷程的黎明。“新左”們如果不是忘情於聖潔火熱的呼喚,便不是俠肝義膽的左派;“新自”們如果也在思考中只顧痛心疾首,那就必然遠離了自由主義的要旨。如果這邊能體察那邊補苴罅漏的苦心,那邊能支援這邊弔民伐罪的義憤,則中國幸甚,我輩幸甚!以此遙測80年前的胡魯之爭,邵君能與我有同感麼?
三 沈興漾:《現代性與“遊戲”》
清晰的疏理,嚴謹的剖析;著眼於“遊戲”與感性愉悅的聯絡,從人生意義沿著“神—理性人—感性人”的迴歸,挖掘出“遊戲”一詞狎戲莊嚴、入侵神聖這一後現代現象的深刻內涵。然後指出它的潛在危險,挑出它的“感性的取樂”和“虛浮不實”這“兩種特質”,提醒人們對這日漸普及、幾乎要無孔不入的“遊戲”保持警惕,並尖銳地指出:這是“虛浮籠罩大地”的“另一種困頓”。
我卻不這麼看。
這涉及對“感性愉悅”的價值評判,涉及對生命意義的追問。
作者很謹慎,他只是反對用“遊戲”來“規定我們的生活”,至於該用什麼來規定,他緘口不言。但從他關於“重與輕的權衡,是一個永恆的話題”的陳述中,從他關於“生活就應……若即若離”的主張中,我們分明看到了與“感性愉悅”對峙的理性主義的影子。他強調“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強調“缺少約束與責任的‘輕’的生活也是相當煎熬人的”,更表明了他的價值取向。
不錯,理性也是人生價值之一種,而且可以肯定,與感性相比,它通向著一種更有益於人類進步從而也更高尚、更厚重的境界,我們理應保持對它的虔敬和嚮往。但這樣的虔敬和嚮往,正是植根於一種更深刻的期待:那些高尚和厚重,最後會落腳在“幸福的生活”上。而哲人們已經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