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碧水。樊城人素喜初春遊湖踏青,常是三五個好友聚在一起,租一支小船,掛上簾子在船內吃吃甜酒,賞賞風景,優哉遊哉的度上整日。
話說宣然一行人乘著馬車來到湖邊,早有船家恭候在岸,宣然走上前去與船家寒暄,辛詞則立在一邊好奇地望著湖面上飄著的遊賞船隻。
“怎樣,夠熱鬧吧?”嘉南得意洋洋地說道:“不知蘇小姐喜歡聽清唱還是絲管,一會上了船,便叫他們划過來唱給你聽。”
辛詞只是笑笑,並未應承下來,
這艘小船裝潢得頗為富麗,正中放著一張八仙圓桌,上面鋪著猩紅色絨氈子,幾盆洗淨的青蘋果擺在上頭,紅綠相稱,煞是好看。船家見他們三人坐定,便點了香鴨,拱拱手哼著小曲出了屋。
嘉南突然朝宣然眨眨眼睛,一臉堆笑,狡猾地說道:“今日出門大意,腰中不曾帶得銀兩,幸而宣然荷包鼓鼓,定不會在乎這幾個小錢,恐怕要勞你破費了,改日回請罷。”
宣然自是知道嘉南在和他打趣逗貧,他輕彈一下嘉南的手背,忍著笑說道:“哪一次不是我破費,你吃酒的,休要說這些諢話,莫讓蘇小姐看了笑話。”
“蘇小姐看我出糗耍寶賣乖,這不正反襯三少爺多金倜儻嘛。”嘉南笑吟吟地說道。
在辛詞眼中,嘉南的玩世不恭態度與宣安不甚相同,前者一看便知是含著金湯勺、嬌生慣養長大的,而後者身上則時而飄散出一股莫名的戾氣。正源於此,辛詞對宣安頗為忌憚。
言談間,船家公端著托盤進了艙,送上一壺燙好的劉伶醉,又擺了四五碟小菜,這才行禮退出去。
嘉南自顧自地連飲了三杯,這才嘖嘖稱讚道:“真是世間難得的美酒。”
“飲此美酒,無思無慮,其樂陶陶。”辛詞低吟道。
偏生嘉南耳尖,聽到後一把攥住辛詞的素手,連叫了三聲知己,但見宣然略帶不滿地挑挑眉,這才鬆開手,撓撓下巴,孩子氣地撒嬌道:“碰到女子懂酒真令人欣喜,一時失態,還請蘇小姐見諒。想當初伯倫先生大醉三載,是何等逍遙自得!”
宣然聳聳肩膀,伶俐地接話道:“這酒你隔幾日便要痛飲上一回,怎底就變成世間難得了?”
嘉南嘟囔著嘴,假意嗔怒道:“這酒稀不稀罕自在人心,但陪坐之人,也應了這句世間難得一見呢。一個是郎才,一個是女貌,湊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活脫脫的‘好’字。見慣了大肚漢納娶美嬌娥,麻子臉下嫁少年郎,像你們二人這等般配的人物兒,賞心悅目,值得我多喝幾杯。”
辛詞雙手托腮,也不出口反駁,只是微微笑著聽嘉南謅說。透過眼角的餘光,辛詞看到嘉南的胳膊肘輕輕地戳了宣然一下,帶著幾分玩笑揶揄之意。
倒是宣然語出驚人來了一句:“若我和蘇小姐組成的是‘好’字,你便和那盤月盛齋的醬牛肉組成了大肚腩的‘腩’字,倒也是一盤美味。”
嘉南不以為意地哈哈大笑道:“我本就是有肉有酒萬事足之人,這比喻真是恰如其分。”
幾杯下肚,嘉南算是把話匣子開啟了,他懷揣著不少趣聞雜見,多為荒誕不經稀奇古怪的天話,但辛詞卻聽得是津津有味,喜笑顏開。嘉南見有人來應,不由得更加賣力,逗得辛詞笑聲連連。宣然側著頭,眼含溫情凝視著辛詞。
在宣府時,辛詞總如小刺蝟般張開滿身的刺,弄得旁人無法近身,一出府,卻恢復了女兒家的性情。宣然暗道,這次出門算是出對了,讓他有機會看到辛詞的另一面。
嘉南說到口乾舌燥,端起杯子自斟自飲,這酒喝得太急,上了腦。他再張口,只覺喉頭打架,舌頭似短了一大截子,一句話翻來倒去說了七八遍,仍是不明不白。宣然見狀,皺眉苦笑道:“這個嘉南,恐是醉了。”
“你和他性子南轅北轍,竟是好友,倒真出人意料。”辛詞把玩著手中的酒盅說道。
“幼時曾一起去過學堂,這便相熟起來。”宣然不動聲色地將一片醬牛肉夾進辛詞碗中:“想來你還未用過早飯,這牛肉滑而不膩,並無腥氣,你稍食幾口。待一會兒船靠岸,再尋個乾淨的館子點幾道素菜罷。”
“不用客氣。”辛詞開玩笑道:“我不是出家的尼姑,牛肉羊肉自是啖得。”
“尼姑?哪裡有尼姑?”嘉南瞪圓眼睛插話道:“莫不是來咱們的船上化緣?長得俏不俏?”
他這話引來辛詞和宣然一陣笑聲,二人目光不經意地對到一起,許久後,才又都慌忙地別過臉。但彼此的心,卻都如小鹿亂蹦,怎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