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儀一直覺得林為民身上有一種獨特的自信,這種自信很特別,至少在她所認識的同輩作家當中從未見過。
從文研所時期開始,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時間。
黃安儀跟林為民的接觸雖然已經很少了,但每次見面,她仍舊會不自覺的被林為民身上的這股氣質所吸引。
她的眼神放在上,精神卻早已放空。
她想起了去年春天訪問香江的那一次。
同行的作家朋友們到了香江之後無不驚歎於那裡的繁華和富庶,只有林為民好像表現的很不以為然。
每次大家聊天時,林為民說話總是很少,他從不貶低香江的成就,但也從未褒揚過香江,黃安儀敏銳的察覺到他心裡的那股信心。
黃安儀驀地想到了很久以前在文研所時林為民提到的一個詞——民族自信。
滿清二百餘年的統治和晚晴到民國的民族屈辱史,打掉了中國人的民族自信,這種民族自信的丟失是全方位的。
“我們的民族需要用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重新拾起這股自信。”
她至今還記得林為民說這話時沉重的語氣和表情。
在文研所的時候,黃安儀其實並不理解林為民這話的意思。直到這幾年年歲漸長,經歷的事情也越來越多,黃安儀才漸漸明白了林為民的所指。
回到《燃燒》這部上,任誰看完都會看出林為民對於資本主義赤裸裸的仇恨和批判,包括那些跑到國外的人,雖然批判的沒有那麼狠,但下筆也不輕。
《燃燒》中關於“留學生周衛國”這個人物的設計很有意思,他首先是個文化人的形象,還是學中文的,卻要跑到米國去留學,這幾乎是赤裸裸的嘲諷。
可據黃安儀所知,她周圍確實有這種人,明明專業和留學毫無關聯或者是明明留在國內更好,卻偏偏要選擇出國留學。
當然,林為民的這部《燃燒》所包含的內容其實遠不止批判這麼簡單。
中所涉及到的對於西方社會的種族矛盾、資本無序擴張、資本對於人的異化等問題,無不顯示了林為民對於西方國家的瞭解和對其社會矛盾所產生的思辨。
通篇來看,《燃燒》這部在林為民所有的當中可讀性可能要排到最後,但思想性和文學性卻達到了一個高峰。
在黃安儀看來,這樣的作品應該是要得大獎的,要被鑲在文壇桂冠上的才對。
只是……
黃安儀忍不住促狹的想到,聽說林為民今年去了米國。
他到底在米國經歷了什麼事,居然會在回國以後竟然寫出了《燃燒》這樣的?
黃安儀想到了這裡,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這回,可能又少不了捱罵!
——
《燃燒》這部的態度是旗幟鮮明的,每一個看完的讀者都能立刻明白林為民所要表達的意思。
正如黃安儀所理解的那樣,這部如果論起故事情節的編排,對比林為民以往的作品要差上一些,但這也正是林為民要的。
放棄一定的可讀性,追求作品的文學性和思想性,是林為民所做的取捨。
畢竟他寫這部本身就目的不純,為了夾帶自己的私貨,做點取捨也無妨。
可林老師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
他的中有大段、大段對於米國富二代們奢靡腐朽生活的描述,包括很多米國普通中產和底層人民的描述,林為民在創作的時候本意當然是批判的。
可對於這個閉塞年代的讀者們來說,卻變成了一部難得的可能讓普通讀者們零門檻瞭解當代米國社會的百科全書。
這個年代,普通老百姓們說起西方來一臉嚮往不假,但大家接受了幾十年的教育,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反而是分得清的。
《燃燒》的內容對於西方社會和資本主義當然是不友好的,可大家這些年受到的就是不友好的宣傳和教育,友好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而已。
所以,在《燃燒》發表後的半個月時間內,並沒有發生林為民所想象的讀者們大規模批評的現象。
相反的,發表的九月號《人民文學》的銷量反而屢創新高。
難得有個中國作家能把米國社會事無鉅細的給國人描寫的絲絲入扣,這不等於是免費的科普嗎?
這樣的怎麼能不看呢?
《燃燒》的口碑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在讀者當中發酵,銷量也以一種詭異的走勢持續攀升。
當然了,這部也不是沒人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