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指點不敢當,小生願拜讀一二。”
元曜跟著王維來到了他的書房。這是一件簡單雅緻的房間,門朝院落,光線明亮。一方胡桃木桌案上放著筆墨紙硯,墨正是桃核墨。書房的牆壁上掛著一幅淡雅的山水畫,兩幅書法字帖,靠牆的書架上堆著一些竹簡和書冊。窗戶對著後山,窗下放著一個蓮花形狀的青銅香爐,香爐中溢位一縷縷清雅的水沉香。
王維和元曜席地而坐,王維翻出最近新寫的幾首詩,元曜讀了,誇讚了幾句。
元曜問王維,“摩詰,桃花源那首詩寫得怎麼樣了?”
王維搖頭,“還未寫完。”
元曜又問道:“聽說,摩詰最近在和一位鬼友交往?”
王維笑了,興奮地道:“沒錯。軒之猜猜他是誰。”
元曜道:“聽說,摩詰叫他五柳先生。他不會是寫桃花源的陶淵明吧?”
王維神秘一笑:“軒之猜對了,這位鬼兄就是陶淵明。他晚上會來,我將他介紹給軒之認識。”
“他真是五柳先生的鬼魂?”元曜吃驚。
王維道:“千真萬確。”
“摩詰,你是怎麼遇見他的?”
王維拿起桌案上的桃核墨,道:“五柳先生就棲身在這一方桃核墨中。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前天晚上,我坐在這裡磨桃核墨,準備寫桃花源的詩。我腦中想著桃花源,口裡念著五柳先生,他就出現了。五柳先生高潔端方,學識淵博,是世間難尋的良師益友。我與他一見如故,彼此十分投緣。”
元曜道:“能夠得到一位知音,即使是非人,也是幸事。”
今天無法回城,元曜留宿在王維的別院中。弦月升起,燈火如豆,秋天山野的晚上有些寒冷,王維和元曜生了一爐火,坐在書房中溫酒閒談。
元曜捧著一杯溫酒,心中有感,吟了一首詩:“夜聞更漏缺,風送蘆花雪。寒浸八尺琴,樽浮半輪月。”
“這首詩很應景,應當寫下來。”王維笑道,他在硯臺中滴入清水,磨開了桃核墨。隨著一陣墨香彌散開來,元曜白天看見的皂衣男子——陶淵明在黑暗中漸漸浮現出身形。
元曜張大了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陶淵明。
王維高興地道:“五柳先生,您來了。”
陶淵明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作了一揖,“又來叨擾了。”
“哪裡的話。”王維笑道,他向陶淵明介紹元曜,“這是我表弟,姓元,名曜,字軒之。”
元曜趕緊起身,作了一揖,“陶先生。”
陶淵明也作了一揖,笑道:“我們白天已經見過了。”
王維給陶淵明也斟了一杯酒,三人圍爐而坐,秉燭夜談。
因為元曜在,陶淵明一開始有些拘謹,但是幾句話下來,與元曜混熟了之後,就變得十分健談了。三人聯詩作對,切磋書中的學問,暢談各地的風土人情,氣氛十分融洽。
從小受母親崔氏的影響,王維與佛家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心性淡泊,喜愛清淨,但是因為身為家中長子,不得不出門求取功名,出入仕途。他在長安與達官顯貴相交,遊走在名利場中,雖然也有朋友,但是終歸難以脾性相投,心心相印。從小,王維就喜歡陶淵明的詩,也很崇拜陶淵明,如今機緣巧合,他與陶淵明成為了朋友,他們傾蓋如故,非常投緣。這段邂逅的友情在王維羈旅長安的寂寞生活中塗上了一抹溫暖的色彩,也讓他孤獨的靈魂找到了某種寄託。
陶淵明對王維也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情愫。他本來已經不屬於人世,只剩一縷殘念遊蕩在虛空中,但是他被他吸引,與他結緣。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靈魂和思想,所以十分投機,成為知音。
陶淵明和王維相視一笑,不用一句話,便能瞭解彼此的心情。
元曜喝了一口溫酒,看了一眼紙上零亂的詩句,笑道:“摩詰還是沒有寫完桃源鄉的詩呀。”
陶淵明哈哈大笑,“摩詰欠詩,應當罰酒。”
王維苦惱地道:“我從未見過桃源鄉,無法動筆。五柳先生,您能帶我去桃源鄉一遊嗎?”
笑容從陶淵明臉上消失,他嘆了一口氣,沉默了。
元曜和王維面面相覷,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悶。過了許久,陶淵明才開口了,“其實,我從未去過桃源鄉。”
王維奇道:“那五柳先生筆下的桃源鄉……”
陶淵明悲傷一笑,“我死了之後才知道那只是一場虛妄的夢。世界上根本沒有桃源鄉。”
王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