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部分(2 / 4)

小說:內傷 作者:理性的思索

一個香客。代文與朱即師傅及菩薩們相依為命,他每月的退休工資不僅用來買米、茶、鹽、還要定時定量購買香油、燈芯、香燭,勉強維持了菩薩面前的星星之火長明不熄。這無量的功德讓朱即師傅看到了教化的力量,他首先勸導代文承認今生與來世的存在,然後再重視肉身的參與。但代文不為所動,他直言不諱地告訴對方:“我來這裡與信仰不相干,我出錢也不為供奉菩薩,只是不想看到你餓死。”

朱即師傅並沒灰心,也不急躁,試圖慢慢地給這個老革命家講述無邊的佛法和深邃的生死輪迴以摧毀他心中那頑固的魔障。他聲稱佛陀找到了一套絕對不會出錯的理論邏輯,其本質就是因果——。

代文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說教,說:“不,該說是鐵打不變的果因關係,”他接著說,“當年釋迦牟尼拋棄王位,獨自出發去尋求解脫人生痛苦的捷徑時,他確是一位孤膽英雄。但到最後,他只是為人類找到了一個接受痛苦的法門,在我看來那等同於無奈的變節。我認為毛主席完成了佛祖的未竟事業,因為救民於苦海的捷徑很顯然就是革命。”

朱即師傅大驚失色,立刻想起了玄奘在那爛陀寺與外道的殊死辯論。他決心誓死捍衛菩薩的陣地不致淪陷。兩位老者的聲音就此在石洞中交響,忽高忽低,彼此糾結、對峙、疊加,時不時燃起怒色的火苗,似有燎原之勢。這場硝煙味甚濃的清談整整持續了半個月,代文把軍事理論中的核心內容拿來對付宗教的重重玄機,他步步設防又避實擊虛,最後採用迂迴包抄的策略把對手逼進了一個沒有出路的死衚衕。老齋公血壓升高,口舌生瘡,嘴唇也已乾裂滲血。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認:“佛家的涅槃,道家的尸解和革命家的犧牲都是殊途同歸。”

至此,代文為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在黃洞仙爭取到了一席之地,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住下去了。

除了每個月去關王廟領取工資匯款代文再也不願下山,一年後,就連這唯一外出走走的機會他也拒絕了。因為每次跋涉三十多里路去到關王廟的途中,他感覺那馬路跟老虎山一樣也在不斷地長長,以致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他心中忿然不平,彷彿自己為了那點富不起又餓不死的金錢仍在繼續長征。一連三個月,代文拒不下山,朱即師傅勸不動他,眼看菩薩跟前的燈火即將熄滅,便去公社找禾機彙報了情況。很快,郵政所的人員恭恭敬敬把匯款單換成現金連同報刊雜誌一塊兒送到了黃洞仙。

代文接過報紙,在領款收據上草草地簽了個名,他沒表示感謝也不點鈔,就像從前吩咐部下那樣跟來人說:“把錢丟進功德箱吧。”

代文樂意就這樣潛伏在人類社會最底層的這個已被世人忽視的角落,像一隻野兔窩居在草叢中簡單而淡泊地活著。這種平靜的心情只是在那天下午見到母親和村裡一些上了年紀的婦女有說有笑前來焚香添油時才有些起伏。她們用失而復得的語言迫不及待地向菩薩訴說自己的心願。李秀唯一祈求的就是臺灣的那個兒子能帶著妹妹早日回家。代文接過母親給自己製作的布鞋,轉身從功德箱裡揀了兩張十元鈔遞給母親。李秀嚇了一跳,慌忙躲開,大喊:“該死!菩薩的香火錢你也敢偷啊!”李秀就納悶了:這麼仗義疏財的一個人怎麼到了菩薩跟前反倒學壞了呢?

代文正經地告訴母親:“我已經與菩薩搭夥過日子了,這香火錢我也有份。”

但李秀避得遠遠的,說什麼也不肯要,好像那錢會燙手似的。代文只得把錢丟回功德箱,回頭又說:“媽你就別操空心了,菩薩已經告訴我,他在臺灣好好的呢,此刻如果不在阿里山狩獵那就在日月潭開懷暢遊呢!恐怕記不起你的模樣了。”

李秀沒答理他,這些年的經驗使她不再相信人話,她只信菩薩。當代文問她吳芙怎麼沒來上香時,她轉告了吳芙對他的埋怨:“她想來拜菩薩可又不想見到某人,她說某人是個無能的膽小鬼,是因為害怕染上跟我們一樣的毛病,害怕嚐到有話說不出口的滋味才逃走的。”

代文微笑著不再搭腔,把母親一行人送到山腳下時,李秀想起來一個好訊息要告訴兒子:“抬打已經平|反昭雪啦,不過他表面上還是叛徒。”

代文一驚,問:“怎麼啦?”

李秀和同行的婦女都笑了,她邊走邊回過頭說:“因為他臉上還掛著‘叛徒’的招牌啊。”

的確,抬打此刻正在為如何清除叛徒的痕跡而苦惱。他恨自己臉皮太不厚,刮下來丟掉就沒了臉面,不刮掉更沒臉見人。他得到平|反的訊息時,村民的失語症剛剛被治癒。彷彿就是為了自己能有一副好喉嗓來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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