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我起身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的肩膀,誰也沒說話。
晚上,她突然告訴我想轉專業,去讀俄國文學的博士學位,我說你瘋了,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法學院的,更重要的是看你能不能從法學院的正門再走出來。她默不作聲。
……
“俄國文學很獨特,與其他歐洲各國小說風格相差很遠”,瑪麗那幾天張口閉口就是這個話題,“為什麼它這麼吸引人呢?”
“很複雜,連幅員遼闊、寒冷、苦難、粗糙,都是原因之一,早期沒人把俄國文學看在眼裡,英法視他們為二等公民。”我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頭下,閉著眼睛跟她瞎聊。
“嗯,我找不準怎麼來表達它的震懾力 …… ” 她蹙著眉。
“ 粗獷、野蠻、蕭瑟堅硬的壓抑,這個寫實的整體基調,是它深沉的魅力所在。 ”
“ 對,那感覺,描寫歡快的片斷讀來心也是沉的。 ” 她聲音有點兒激動,“教授要求每人挑一個作家來寫,你說選誰。”
“如果是我,我選普希金。偉大的詩人,儘管他小說只寫了幾個中短篇,沒有托爾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等人那麼恢宏,三十多歲就決鬥死了,但他是里程碑,從他開始了真正的俄國文學。”
“勁樺,我很驚訝在中國還能受這麼好的教育,聽說中國很落後,你居然知道這麼多。”
瑪麗的話讓我覺得刺耳,那時我特別敏感愛國,現在想來不可思議,儘管她說的不算是壞話,我已經不以為然了。我說:“呵呵,別忘了蘇聯是中國的老大哥,俄羅斯文學在 20 世紀初就被介紹到中國,我上一代的人,受俄國的影響很深,有俄國情結,對這些俄國作家和作品更都是耳熟能詳。反而是大多數的美國人對中國一無所知。”
瑪麗吃驚地使勁兒點著頭。
……
現在回想起,那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長談。不久,我陪尼克?布郎教授去中國講課,離開了一段時間,返美后我抽籤不中,被迫搬離宿舍。後來我還常去探望瑪麗,她也會來系裡找我,然後在北校園喝杯咖啡,聊一聊。直到我出去做論文,繁忙無比,彼此就失去了聯絡。回校後我到法學院找她,秘書說瑪麗已經畢業了。
九十年代初的一個清晨,電話鈴聲響起,我還在睡覺,閉著眼摸到床頭的電話。
“喂,是勁樺嗎? ” 那邊響起個女子的聲音。
瑪麗與我(16)
“我是,請問哪位?”
“我是露絲,學院通知你去義大利參加世界第一屆學生電影節,代表 UCLA 和美國。”
我愣了一下,代表美國?心想可我是外國學生呀,而且已經畢業了。
“還有誰去?”我問。
“ Alexander Payne 。”
“怎麼去?”
“今天到學校來拿機票和有關的材料。”
……
到學校找不到停車位,我只好把車停在很遠,從校園的這一頭要走到那一頭,足足費了我半個小時。走到北校園的圖書館時,看見前面一個大胖女子拄著個白棍子,知道是個盲人。突然我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加緊腳步小跑地追上。
“瑪麗!”我試探地叫。
前面的胖子停住腳步,凝神諦聽。
“ 瑪麗,是你嗎? ” 我又叫了一聲。
她轉過身來,棍子扔在地上,兩臂張開。
“噢,勁樺。”我們抱在一起,她搖晃著我,我的身體陷在暄軟中。
我問你不是畢業了嗎?她答又回來念俄羅斯文學的博士學位。我鬆開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真棒,瑪麗。”我非常吃驚她的執著。
“我在 PBS 看了你的電影,看了兩次,”她興奮地告訴我,“我還去跟他們要你的電話號碼,可是你搬家了。”
那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相見。
尾 聲
前不久,老同學尼爾斯?繆勒( Niels Mueller )打電話約我吃中飯,我們在葛藍岱爾一家韓國人開的中餐館見面,他點了兩道莫名其妙的菜,不知誰教他的。
尼爾斯說今年太陽舞( Sun Dance )影節時大家都到了,唯獨缺你,真不懂你這些年為何該做的不做,而去做不擅長的事情。我瞥了他一白眼,答因為懂得了自己沒那麼重要,費人家的銀子去抒發自己的情感是件不太道德的事情。尼爾斯是德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