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郵局是一棟臨街的兩層黃磚樓,門前有一路臺階,一棵在清末“四川保路運動”時期種的皂角樹,高大挺拔,樹冠如雲。據傳,這棟樓曾經關押過保路運動中不幸被捕的三位義士,義士最後無疾而終,都死在這樓裡。門前的皂角樹所以生生不息,尤為壯盛,民間的說法是因為三位義士的魂靈都聚集在這棵樹上,有靈了,成精了。
進門,一樓有一間單獨隔出來的電話用房,一排營業櫃檯,臺內有一女兩男三位營業員。汪女郎首先挑擇了一個年輕小夥子打問,未果。她又問旁邊一位大伯年紀的工作人員,大伯正在忙,沒理她。旁邊的婦女熱心地指點她,讓她上樓去詢問。
就上了樓。
第一個辦公室裡沒人,她就進了第二個辦公室。屋裡只有一個人,正在埋頭看報紙。報紙擋住了他半張臉,汪女郎無法確定對方年齡,貿然又親熱地喊了聲“大哥”。大哥移開報紙,鬍子蓬盛,至少年屆五十。
“么妹喊錯人了吧,”對方客氣地笑道,“我的年齡可能比你父親還大,至少該喊大伯了吧。”
“對不起,大伯。”
“沒關係,么妹找我什麼事?”這辦公室是接待拍電報使用者的。
汪女郎雖沒有文化,但整天在外面混,懂得求人的艱難和自己在男人面前的優勢,裝出一副乖巧、嬌氣的樣子,走過去很有禮貌地向大伯問好,說有一件事想麻煩一下他。大伯抬頭問她什麼事,她便開啟手上的小皮夾子,掏出一張紙條遞上去,“我想找一下這個信箱的地址。”
大伯接過紙條看,發現是“本市166號信箱”,頓時心驚肉跳,倍感警覺起來。他盯著汪女郎,問她為哪般要找這個地址。郵局的人都知道,這些三位數的信箱都是保密單位的,而對這個“166號信箱”,大伯是太敏感太敏感了。說實話,他也一直在打探這信箱的地址呢。
汪女郎謊稱其“哥哥”在裡面工作,現在家裡有急事要找他,寫信太慢,又不知道他單位電話,只好直接去單位找他。
“你可以拍電報啊。”大伯說,“我這兒就是拍電報的,告訴我你哥哥叫什麼名字,拍電報多快嘛。”大伯似乎已經預感到她“哥哥”是誰。
“這……”汪女郎遲疑了一下,“我不要拍電報,我……要去找他,我還有東西要當面給他呢。”汪女郎也是有兩手的,不會束手就擒。
“那你說吧,”大伯抓起筆,一副要記錄的樣子,“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這跟找地址有什麼關係?”汪女郎哪知道今天遇到“鬼”了。
“有關係,”大伯說。他是一定要逼她說出名字的,以證明他的判斷,“這個單位有三個地方,不同的部門在不同的地方,你不說具體人名我怎麼告訴你具體地址。”
這個理由編得好,汪女郎這才說她哥哥叫陳家鵠。大伯一聽“陳家鵠”三個字,又驚又喜。喜的是他的預感應驗了,驚的是:此人到底是誰?大伯見過陳家鵠妹妹,眼前的人肯定不是。她是誰?大伯一邊尋思著,一邊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點著頭說:“哦,我有這個印象,這個名字……後面那個‘鵠’字我不認識,還專門查過字典呢。”
汪女郎暗自竊喜,“那就麻煩你幫我找一下好嗎,大伯?”
“好的,好的。”大伯露出大伯應有的慈祥的笑容,起了身,殷勤地拉出一張凳子,客氣地請她坐,“你稍微等一下,記錄本在另外一個辦公室裡,我這就去幫你查。”
“謝謝,謝謝,”汪女郎湊上前,綻放出職業的笑容,“謝謝大伯。”
“不客氣,不客氣。”大伯聞到了對方身上濃郁的香氣,於是聯想到那個著名的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十多年前他曾在北平和那個壞女人有過一面之交,留下深刻印象。出門之際,為了穩住她,大伯又給自己埋了個伏筆,“也不知我同事在不在辦公室,萬一不在你只有耐心等一下囉。”
此時,大伯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下場了。
六
大伯其實就是老錢。
老錢怎麼會在這兒?
說來話長。可以一點不誇張地說,陳家鵠進黑室有共產黨人的諸多功勞,他因李政動員而回國,因老錢和小狄捨命相救才留下性命,包括最後在陳家鵠與陸從駿僵局難破之際,天上星為了他的安全考慮,主動勸他加入黑室,難堪的僵局才得以鬆動、緩和。但是現在陳家鵠一走,杳無音訊,這可也不是個事。風箏放出去,要收得回來。天上星決定把他放給黑室,不是說把他放棄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