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可想了想,又說,“要說不正常,我覺得……她對我父母包括我和小妹都很好。太好了,好得有點不正常。”
所長也點了點頭,說:“儘管這樣,我們還是不能消除對她的警惕。不瞞你說,據我們瞭解她哥哥在日本是個情報官,曾經和你弟弟有些瓜葛。我們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她嫁給你弟弟完全是個人行為。所以,今後有什麼緊急情況,希望你能及時向我通報。”
就這樣,所長拐彎抹角又冠冕堂皇地給陳家鴻佈置了“任務”,後者沒有馬上答應。他覺得這件事太黑,太狠,太歪,不厚道,在丈量他的良心,考量他的品德。但他最後還是答應了,由衷地。當家鴻與所長分手後,他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會真心答應陸所長的這個餿主意,是因為他給自己找了這份工作,為了感謝他,還是由於自己內心對鬼子積蓄了太多仇恨的緣故?
四
重慶的黃昏別有一番風韻,因為是山城,立體感強,房屋錯落有致,抹上昏黃的夕陽,畫面感特別足。家鴻來重慶已經半年,卻從來沒有認真留意過這個城市的風景。不是因為少了一隻眼,欣賞不了,而是少了一隻眼,有礙觀瞻,他懶得出門丟人現眼,即使出了門也總是埋頭低眉,行色匆匆。
這天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心情複雜沉重,怕回家看見惠子吧,他的雙腳像得了軟骨病,沒力氣,沒信心。走到一半,他覺得不行了,走不動了,便在路邊找個僻靜處坐下來歇腳。
於是,夕陽中的山城便在他面前肆意鋪張開來。
他看見西沉的太陽靠在山樑上,感覺就像自己,疲憊,慵懶,無精打采;江對岸,那些零零散散坐落在山谷裡、山腳下、山坡上的土牆草屋,白壁黛瓦,紅磚破垣——各式房屋,被漫天鋪灑的斜陽照亮,閃耀出令人昏沉沉的黃光白芒,倒是有一種山裡或鄉下的人間煙火味道與日暮鄉關的平和與寧靜。這個傍晚,家鴻心裡平添了一個去鄉下生活的念頭,砍柴、挑水、種地、餵雞……閒來無事就獨倚柴扉,觀看斜陽。但也僅僅是一念而已,等他歇過腳,依然往城裡走去。
他還要回家去完成陸所長交給的任務呢。
家鴻走進家門時,小院裡靜靜的,夕陽的餘暉已經爬上牆頭,正在靜靜地退走。家鴻的父親躺在一把椅子上,正將老花眼鏡當做放大鏡,對著報紙,一行一行地看著。
“媽呢?”家鴻問。
“買菜去了。”父親答。
“她呢?”家鴻又問
“誰?”父親看看兒子,“你是說惠子?跟你媽在一起。”
正說著,外面傳來惠子與陳母回來的聲音,家鴻迅速丟下父親,上樓去了。
母親走累了,一進家門就在老伴身邊坐下來,一邊捶著腰桿喊累,一邊抱怨著市場上飛漲的物價。她指著菜籃裡一條巴掌大的魚對老伴說:“你看看,就這麼一條魚,五塊錢,簡直成金魚了!”回頭看看已經走進廚房在準備泡茶的惠子,笑著嗔怪道,“她孝順你呢,我不要買,她非要買,說是你愛吃魚。”
陳父道:“我是愛吃魚,可五塊錢也確實太貴了。”
陳母說:“現在什麼東西都貴,就這麼一把小菜也要五毛錢,再這樣下去,我看只有什麼都不吃了。”
陳父瞪她一眼,不滿地說:“別危言聳聽,我剛看報紙,政府已經組織了車隊,準備從成都調運大批糧食和蔬菜過來。只要鬼子打不過來,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好過的。報紙上也說了,鬼子的進攻又受挫了。十萬大山,兩百萬正規軍,鬼子要想打過來,我看難!”
陳母卻有些擔憂,搖著頭說:“那飛機不是說過來就過來了,你沒有去外面看,炸得到處都是焦土、爛房子。”
陳父突然生氣地扔下手中的報紙,“那都是暫時的!”
這時惠子已泡了兩杯茶從廚房裡端出來,看見老兩口在打嘴仗,連忙攔在中間,請二老喝茶。陳母提起菜籃子往廚房走,“惠子,我不是你爸,天塌下來都有福享,我哪有時間喝茶哦。”惠子趕忙上去奪過菜籃子,“媽,您先休息吧,等我把菜洗好了,您再來燒,好嗎?”惠子將陳母按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來,拎著菜籃子去了廚房。
陳母看惠子走進廚房,笑眯眯地對老伴說:“說實話,惠子這孩子真是不錯的,我們家鵠啊,沒有看錯人。”
陳父得意地笑道:“我們家鵠什麼時候看錯過人?他滿腦子都是算盤,只有人看錯他的,他哪會看錯人。”但想了想,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家鵠這孩子就是心氣太高,凡事總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