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一直記得嚴景的母親,記憶非常清晰,感覺心酸。其實他何其幸運,身在其中,所以不懂珍惜。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都不善表達感情,話不多。媽媽偶爾為他夾菜。莫暄被突如其來的幸福團團包圍。
莫暄練完琴,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他靠著枕頭凝神專心聆聽外面的動靜,只有後院的樹葉在風中嘩啦啦波動的聲音。他滑下床,縮在地板上撥通那個一心記掛的號碼。
嚴景接電話的速度極快,莫暄滿足地笑。“你在做什麼。”
“在練琴。”嚴景在電話那頭笑,“我們好像還是第一次用電話傳情。”
莫暄漲紅臉,像極揹著父母偷偷早戀的靦腆少年。
“莫暄。”
“嗯。”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沒有啊,只是問候一下。明天見。”
莫暄改變心意,結束通話電話。那樣具震撼力的話一定要忍到明天當面再講。他百分之百地輕鬆睡過去。
8
莫暄早上醒來的時候,隱約聽見悄悄地開門關門的聲音。他的媽媽正匆匆趕去機場與劇團其他演員集合,準備前往下一站巡演的城市。這樣苦苦打拼作戰,花掉數不清的力氣汗水,於他母親卻是切身享受,所有的落拓生疏對比之下統統黯然失色,不值提及。
偌大的空間循歸常態,乾淨清爽地留下他一個人。
莫暄起床洗漱。餐桌上擺著簡單的早餐,媽媽硬擠出微薄的時間為他盡力而做。很小的時候,媽媽帶他去別人家裡吃飯,回家的路上他不斷控訴媽媽做的食物樣樣比不過別人的母親,那時候真的不懂事。莫暄吃得鼻樑正中酸酸的。吃完後他倉猝地背起大提琴出門。
太陽一大早就熱騰騰地炙烤著地面。獨自走在馬路上,這讓莫暄很不習慣。他稍微揚起頭看著亮藍色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雲朵跟他一同遊走,姿態有點頹頹的。
“莫暄。”
嚴景站在路口斜身靠著腳踏車對他笑,莫暄意外地驚喜。他一路小跑過去,這個場景由於最近常有演習的緣故,形成不經大腦控制的條件反射。先前的感喟轉瞬即忘。
嚴景攬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莫暄笑,“你怎麼會在這裡。”
“早上起來沒看到你,覺得很不適應,所以守在這裡等你出現。快上車吧,少爺。”
這算不算心意相通。莫暄抱住大提琴,坐到腳踏車後座上。
“你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事要說。”
“嚴景,你好像要騎快一點,不然我們會遲到的。”
莫暄惡意地製造懸念。嚴景沒再多問,專心騎車。
相較巴黎音樂學院,莫暄更有把握應對朱麗亞音樂學院大師班的考試。他在計劃兩個人的將來。他突然想,自己一定是很喜歡他了。一定要交付很深的感情,一個人才會為著另一個人顧念過去,又設想將來。
“嚴景。”莫暄把頭靠在他背上。
“嗯。”
“我喜歡你。”
腳踏車的車身有小小的失控,晃悠了一下才又穩妥。
“我知道。”嚴景的話帶著笑意飄進他的耳朵裡。
“什麼叫你知道。”莫暄有點悶。
離排練大樓還剩一段距離,莫暄跳下車。兩個人同時覺出排練大樓附近非正常的空氣指數。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一前一後往排練廳走。
亞青的幾位官員趕超他們,臉上的表情懊惱驚異焦急。兩個人走在他們後面到大樓門口,外面一派祥和,並無異樣。再走進去,誇大膨脹的彩色圖片井然有序地佈施於排練大樓的整條走廊,聲勢浩大,盛況空前。沿途一張張看過去,都是完全相同的複製品。圖片裡的兩名主角均為男性,其中一人是張澤,另一個是。莫暄別開臉。那是他的師弟,同一個專業導師,從附中直到大學,他們的關係一直親厚。圖片捕捉到了兩個男人赤身裸體擁抱在一起熱烈親吻的畫面,色彩和構圖具備十足強烈的現場感。這樣駭俗的場面任誰都強遭震撼至合不攏嘴。
9
排練廳外一輛汽車以撕裂神經的尖聲啟動。莫暄下意識回頭,張澤的視線經由車窗剛好朝向他,也許仍然想強作鎮定,結果過薄的臉皮明顯與目前的劇情脫節,破綻百出,反而猙獰扭曲。這該是最後一次與此人碰面了吧。千萬不要與他人過分爭鬥,到後來,總不免鬥以世上最難看的方式,給予世間至大的難堪。
莫暄無言掉頭,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