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潛沉吟片刻,道:“恕晚輩遲鈍,木公子為此事負累三年,四處逃竄,險些喪命。如今在江湖上仍是惡名未除,沉冤未洗。晚輩以為……至少當將此事公之於眾,還他一個公道。更何況,試劍山莊的幾位公子一直髮誓要清除採花惡賊,近來正在四處打探木公子的行蹤,如若此事不決,他仍有性命之憂。”
松風道:“木玄虛是武當弟子,雖少年成名,入世未深,也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說實話,他原本是人家扔到山門外的一個棄嬰,名字也是鐵風給起的。我們商量了一下,以為不如讓他乾脆換個名字,由我親自收為弟子。鐵風反正已死,這事就不了了之。唐公子不說,也無人知道,不知公子你意下如何?”
唐潛淡淡道:“真如道長所言,請問公道何在?”
松風拍了拍他的肩,嘆道:“你還是年輕人,年輕氣盛,不知江湖之風波險惡。江湖上無事都要起浪三尺,何況有事?武當在江湖中的地位公子想必知曉,揹著這個醜聞,連我都覺得無臉做人。話說回來,家醜不能外揚,唐門這幾年鬧得不象樣,不就是家醜頻傳,人人嫌惡?如今唐公子年少才俊,貧道甚為喜歡,將來唐門有什麼事,我們武當也不會坐視不理。此事就以大化小,如何?木玄虛那邊,公子不用擔心,他一向聽我的話。”
唐潛沉默良久,站了起來,道:“焚齋先生,如果晚輩沒有猜錯,這就是你們將鐵風之事按住不發的原因,是麼?”
焚齋道:“我與松風道長是多年摯交,此事事關武當在江湖中的地位與聲譽,自當要慎重行事。”的唐潛冷冷道:“晚輩只想請教老先生,鐵風之事,《江湖快報》究竟是準備發,還是不發?”的1afa焚齋笑道:“年輕人,不要這樣固執……”
唐潛臉色忽然變得蒼白,道:“在座的幾位都是晚輩一向敬服的武林前輩,晚輩愚鈍,方才諸位的一番話,晚輩實在不敢稱受教。”
焚齋嘆道:“公子就算是不考慮武當的聲譽,也要替唐門的將來著想。如今唐門岌岌可危,正需各方援手支援。此事一平息,武當即可與唐門定交,幫唐門度過這一難關,如何?”
唐潛冷笑:“原來焚齋先生也是說客,晚輩不才,也會衡量關係厲害。只是,公道二字,一向與關係無關。”說罷一揖,道:“晚輩告辭。”
他推門而出,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尷尬之人。
晚風輕揚,街道上行人仍是十分擁擠。他的腦子裡卻是一片混亂。他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一點也不圓滑,一點也不為念茲在茲的唐門未來考慮。與武當結交,這麼穩定的靠山,自己竟因一時意氣失之交臂。真不知唐潯聽罷怎麼想!與這幫一言一行就能輕易左右江湖的老人為敵,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做錯了麼?
掏出竹杆,他漫不經心地漫步在街頭上。
一時間萬端心緒,由然而生。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剛走了十幾步,離開酒樓門口擁鬧的人群,一絲清涼的江風吹來,頓時將那團沉重的酒肉之氣吹散,他的忽然站住,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溫暖柔嫩的手輕輕地挽住,一個輕脆嬌美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不是有人請去吃飯麼?為什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他苦笑:“這一頓飯實在難吃。”
那手一直握著他的手,笑著道:“上馬車,回谷裡我給你做好吃的。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呢。”
他轉過身去,輕輕道:“你一直在這裡等著我?”
吳悠咬咬嘴唇,抬起頭來,拍了拍他的額頭,道:“你的傷明明還沒全好,就到處亂竄。你家的仇人那麼多,人家……人家不放心嘛。”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羞赧地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竟象是蚊子哼哼,完全聽不見了。
他習慣性地用指尖上的老繭摩了摩她纖細的食指,心中正被一股奇妙的甜蜜漾滿。
過了一會兒,他才從浮想中醒來,微笑著道:“你一個人來的?”
“唔。”
“有你這個霸道的外行在我身邊,我更沒處躲了。”說罷走到車邊,將她送上馬車,道:“我有件要緊的事情要找慕容無風,和他說完了話再來找你,行麼?”
“好啊。”吳悠淺淺一笑,小鳥一般偎依在他身旁。
黃昏。
湖上波平浪靜,玉宇澄沏,湖天之際流霞如血,泛出一道耀眼的金色。
堤邊的細柳已伸出嫩黃的觸角,春的氣息從泥土中漾開,山間的鳥鳴拱動著一團碧色,與湖中逐食的紅魚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