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等唸經的日子,平時還是要下山來幫家裡幹活的。但她的生活跟我們同村的女孩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至少,她不再上山放牧,活幹少了家人也不再責怪她。
今年挖蟲草,薩珍就跟我一起上山了。我倆搭了一個帳篷,中間架了牛糞爐,兩邊鋪上卡墊,仍然顯得十分寬敞。
挖蟲草是很累人的活。蟲草很小,冒出地面的草頭跟枯枝、乾草差不多,得趴在地上仔細辨認。一天下來,腰痠背疼,眼睛澀澀的很難受。這兩年蟲草越來越少,有時一天下來也找不到幾根。
“你看看,他們越來越近了。這麼多人在這個山坡上,再多的蟲草也早沒了!”薩珍直起腰,用頭巾抹了一把汗,拿著挖蟲草的小鏟子指了指周圍的男人們說。
“我有什麼辦法呀?這些傢伙,就像發情的驢一樣,趕都趕不走!”我站了起來,腰痠痛痠痛的,於是使勁捶了兩下。上山前阿媽不讓我穿氆氌,非讓我穿了一件親戚送的絲質藍花裙子,還讓我把頭髮洗了。我的頭髮又密又長,阿媽給抹了酥油,編成一條條的小辮,在髮辮上綴上綠松石。經阿媽這麼一打扮啊,我自己都覺得漂亮多了,難怪我一上山,認識不認識的男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書包網
藏婚(4)
“都怪你長得太漂亮了!”薩珍採了一把野杜鵑朝我扔過來。“簡直就跟我家那匹小母馬一樣,走到哪兒,公馬就跟到哪兒!”
“你才像小母馬!一匹沒有頭髮的小母馬!”我伸手接住她扔過來的花,胡亂插在衣襟上,咯咯笑著。只有私底下,薩珍才能這麼跟我說話。有人時,她總是板著臉,好像不板著臉就不像尼姑似的。
“你阿媽最近好奇怪,一天到晚打扮你,把你弄得跟個妖精差不多!你該不會要嫁人了吧?”薩珍一臉壞笑地盯著我,“你本來就夠妖的了,這麼一打扮,還讓不讓那些男人活了?”她指了指遠處那些傻傻地、呆看著我們的男人。
“誰知道那些男人是不是看你來的?”我斜了她一眼,怪異地說。“至少,某個出家的扎巴就不是來看我的。薩珍,你可是尼姑哦,尼姑是不能動凡心的!”
“我叫你胡說。看我不打死你!”薩珍紅著臉,惡狠狠地朝我撲過來。
“尼姑要殺生了啊!薩珍阿尼要打死我了啊!”我大叫著往山上跑去,辮子在身後飛揚著。我毫無顧忌地笑著,跑著,把一把把杜鵑花向後拋去。笑聲是肆無忌憚的,高亢而尖利,迴盪在山谷的每個角落。
我倆就這麼在山坡上你追我趕地玩了起來,前面突然出現了三個男人。他們是鄰村的,每年只在採蟲草時才能見到,其中那個高個子男人去年還捱了我的石頭呢。
“卓嘎,快過來,薩珍快攆上來了!”那傢伙不長記性,伸手就向我懷中抓來。
我拿著小鏟想都不想就砍了下去。沒經我同意想在我身上亂摸,做夢去吧。那傢伙立刻縮回了伸出的手,並跳著圈不停地甩著受傷的手。
我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晚上,村子一個老人上山給我帶了酥油和炒豌豆,說是奶奶託他帶來的。自從那天我有新衣服後,近一年來家裡親戚不斷的情形突然中斷了,再不見有陌生人上門。阿爸阿媽和哥哥們比平時忙碌了些,跟我也變得格外親近。阿爸喝酒時,不再要嫂子倒酒,而是點名要我陪在一邊,不時還讓我喝一杯。要知道,在我們這裡,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男人們除了放牧外,很少會幹家務活,男人是一家之長,是家中至高無上的主角。女人是不能跟男人一起喝酒的;否則,這家的男人就會被認為“沒有脊樑”,會讓其他男人瞧不起。但是,爸啦突然間讓我跟他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真讓我有些不適應。哥哥們最近也變得親切起來,早上不再等著我起床去擠奶,而是早早就安排嫂子幹了,也不再規定我每天要織多少氆氌,打多少酥油,一切都隨我高興。兩個哥哥還輪流去拉薩,買回一些新碗、新水瓶、新被子等物品。
阿媽最近忙著織“溜”,一種我們用來做被子和袋子的土布,庫房裡已經放了好幾捆,阿媽仍然不停地織著。有時我勸她歇一歇。她每次都是抬頭看我一眼,說:“卓嘎自己歇歇吧,阿媽不累!”然後埋頭仍然不停地推動織機。
奶奶平時就不願說話,近來話更少了。其實在家裡,奶奶是跟我最親近的。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只有奶奶,稱呼任何人都會在名字後面加上“啦”,以示尊重。聽村中老人們說,奶奶過去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姐,後來家族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