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今天是屬於死者的日子。他已經隱約懂得死亡的意思了,他想死亡就是如泡沫一樣,蒸發在空氣中。
已經子夜了,眼前依然被這些奇怪的幻影所佔據著。張小盼沒有意識到,一陣聲波正緩緩飄入他的耳中——在進入耳道的過程中,這奇妙的聲音被漸漸放大,耳鼓在中耳眾多的細小嫩骨上產生振動,再傳遞給充滿液體的內耳耳蝸。耳蝸毛狀細胞上的振動變為電脈衝,傳到了他的大腦,在這個巨大而神秘的空間裡,被譯成有意義的聲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張小盼睜大著眼睛,直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是誰在黑夜中召喚著他?是墳墓裡的爺爺嗎?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了他的面板。冰涼蒼老的手充滿了皺紋,讓他渾身結起了雞皮疙瘩。這隻來自墳墓的手,將要把張小盼拖進墳墓裡。
那是一個永遠黑暗的世界。
他害怕。
不,他不想被拖進墳墓。他掀起了被子,從床上下來,然後悄無聲息地開啟房門,走進了外邊黑暗的樓道。
那個來自墳墓的聲音,繼續追逐著他。
張小盼走下了樓梯,離開了這棟樓。他覺得爺爺就在他的身後。他甚至還能感到一股冰涼的氣息,從死去了三十年的爺爺的口中,直吹到他脖子後面,再順著衣領滲入他全身每一根汗毛。他走在子夜的巷道中,周圍是在黑暗中搖曳的小樹叢。清明的雨已經停了,只是地面上還是溼的。十歲的男孩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聲音還是如潮水一樣湧進他的耳朵,在狹窄曲折的耳道中洶湧澎湃,飛濺起白色的泡沫。
他茫然地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遠,那聲音始終都跟在身後,就如同自己的影子一樣。直到他走進一個完全的陌生的世界,他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前方一束幽幽的光。
終於,在那束光影中,他看見了三十年前死去的爺爺,爺爺又高又瘦,幾乎是一具骷髏,微笑著伸出了一隻沒有皮肉只剩下骨頭的手。
張小盼向前跑去,當他即將要摸到爺爺那根只剩下骨頭的手指時,那束光忽然消失了。
忽然,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十歲的男孩緩緩回過頭去,他看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笛聲悠悠地響起。
葉蕭又回來了。
他仰天躺在床上,在緊閉著的眼皮底下,他的眼球在不斷地轉著,這表明他正在做一個可怕的夢。
夢醒了。
他睜開眼睛。房間裡被一片昏暗的光線所籠罩著,他茫然地看著窗外,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清醒了起來。他記得昨天自己去掃墓了,眼前浮現起那場清明的小雨,如同一張朦朧的紗布,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手上沾滿了汗珠。
是因為夢。
在夢中,葉蕭聽到了笛聲。
他還夢到了其他許多東西。然而,夢醒以後他都記不清了,只有那淒厲的笛聲,仍頑固地滯留在腦子裡。他竭盡全力地回憶著全部的細節,可是除了笛聲,還是笛聲。
正當他回想著笛聲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葉蕭看了看時間,才清晨六點,這個時候誰會來找他呢?他急忙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開啟了房門,原來是住在隔壁的鄰居張名。
“葉警官,很抱歉這麼早來打擾你。”張名是一個將近四十歲的男人,說話的樣子顯得緊張而焦慮。葉蕭已經和他做了一年的鄰居了,知道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最容易在各種壓力下崩潰。
“沒關係,我已經起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葉蕭的腦子裡立刻掠過笛聲——不,那僅僅只是一個夢,他搖了搖頭:“不,我沒聽到什麼聲音。”
“葉警官,我兒子不見了。”
“小盼?”葉蕭眼前立刻出現那個十歲小男孩的樣子。
“昨天晚上,我是看著他入睡的,早上起來卻發現他不見了。”
葉蕭明白他的意思,他來到隔壁張名家的門外,仔細地看了看他家的門鎖,他搖搖頭說:“沒有任何被撬的痕跡。”
“我想不會有人進來的,房間裡一切東西都沒動過。”
“那是你兒子自己出去的?”
張名痛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們家在本地沒有親戚,他媽媽在日本,已經一年多沒回來過了,他沒有地方可去的。”
“你先別急。想想看,昨天,或者是最近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