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法開口,卻將大老闆酣暢淋漓地公鴨般哭喪吼叫全然收入耳內。
是鶴劫放求他自家孃親離玉公主對二老闆施救,一邊還逕自呱噪個不停——
“娘,他怎麼閉上眼啦???啊……你扎到他的胸了吧。”
“牧白,你給老子睜開眼!”
“哥,速速派人去找三三回來,讓他們見最後一面吧!不不不不,這麼說三三會受不了!娘!你一定要救活牧白。”
“老子還當個屁神君,所有的承諾都變成屁了,一個救不出天魔宮,一個救不出重光魔掌,還有一個……”
多虧一道溫潤動聽的男子聲音加入,才讓發癲般的公鴨還了大家清靜:“你老子我就在這裡,你又算什麼老子。”
“豆抖,趕快將鶴劫放叉走!實在被他呱噪地不行!”施救的女子都不耐煩起來。
不能動彈的牧白,任由這些話灌進心中,哭笑不得。
眼際有斑斕璀璨的煙火盛放,但二老闆立在蒼空下,幾度遲疑。
反覆思量,閉上眼所見的來世柔光,到底敵不過人間與地府,許多沒有光的歲月。
無浪,無須難過,牧白已經原諒了你。
只是這一句,怕再也沒有機會出口。
“無浪,你們擔心我揹著刺殺元帥的罪名在神教行走不易,還編造了諦望殺重光,我殺了諦望的幌子。牧白雖睡足了三個月,其間的利害關係卻不是不明白。算起來,牧白未負過無浪,即便那次捧著你的原身捏了幾下,到底沒有什麼惡意,也並未扯掉你半根絨毛……”
神君陛下聞言有些不滿,眼神裡分明在說,你扯謊,你還用力攢了幾下朕的肉翅,至今雙臂都有些疼。
牧白心虛地咳嗽兩聲,繼續道:“但無浪你著實負我。這幾筆恩怨的亂帳,一時間怕也算不清。”
算不清便是糾纏。
香爐裡的煙越發嫋娜起來,應景地,盤旋纏繞,一縷縷錯綜複雜的關係,曖昧地教局外人唏噓。
“我無顏再見三三。當日自盡,並非單為見到你們兩個緊擁的身影。只是,太過絕望,不知道要拿什麼來和天逸公主相匹配。沒想到如今神功在身,依舊是匹配不上。三三於牧白,是半空中見過的最美煙火,稍縱即逝……出宮後,我不會再去找三三,無浪,若你有憾,或有什麼心願未了,請自行了結。”
說得決絕,二老闆飄然起身,舉手過胸,對神君陛下致以崇高的禮節:“就此別過,希望他日山水有相逢。”
無浪隨之起身,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牧白的眉眼。
緣起緣滅,由人間起,至神教滅,起承轉合都有血淚,自問無法多說什麼。
“好!牧白,朕還有要事在身,你去領了獎賞,出宮去吧。”言畢收起桌上攤開的地圖,攏起的剎那,牧白問道:“無浪,暄城如何了?”
神君陛下的手微顫,臉上帶著笑,不經意地回道:“燕舞,如今已是朕的皇妹……”
牧白的黑鞋,終於消失在御花園的轉角。
飄忽的身影,昭示著經歷一劫後的脫胎換骨,吞噬了諦望獸的二老闆,完全不需要伺血尊者的血,若他願意,假以時日,便強大地可以和天界頂尖高手一爭長短。
鶴劫放穿著帝王的衣袍,對著長風,默默嘆了一口氣。
遠遠眺望到御水河中的一葉扁舟,宮裝打扮的女子捧著書卷坐在船頭,就像極小的絳紅色的點,由點及痕,鶴劫放正自發愣,那水汁滴落聲猶在耳畔,時光卻筆直向前。
昔日車路將軍於他登基之後四日,著女裝跪在階下,自請為陛下皇妹——不嫁神君做皇后;也不嫁師弟蘊天做元帥之妻。
那時節,女子將鳳尾花簪在鬢邊,於御花園中倚欄淺笑,指上染了蔻丹,一片若有似無的金色,正對著晉陽元帥蘊天。
“師姐,你辜負了師傅臨終的囑託。”超級美男不再面遮薄紗,尋常女子見了他的真面目,大多張大了嘴巴用幾個深呼吸來自我鎮定。
燕舞從容地回道:“若你們要對軍伍下手,作了皇后或元帥原配又如何?依舊可以隨時遣我下堂,又何必自討無趣;即使對神君陛下沒有把握,師弟你還是信得過的,如今軍中當權的各個都是你的親信,他們也無需我來護衛什麼……”
蘊天元帥溫柔一笑道:“起碼,你應當問一聲鶴劫放他的意思再做如此決斷。”
“不必,他的意思我十分明白,我的意思,他也當能體會。”
此話一字不易傳入神君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