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問你,你肯不肯嫁給我?”
雅真呆住了,張嘴結舌,她無言以答。
“我們都經過許多變故和一大段人生,生命裡最美好的那一段時間已經糊里糊塗的度過去了,現在,兒女都已長成,也都獲得他們自己的幸福和歸宿,剩下我們這對老人,為什麼不結合起來享受剩餘的一些時光呢?”杜沂滔滔不絕的說。
“我──我──”雅真語無倫次:“我不知道,你──你使我太意外,我不能決定──”“但是,雅真,這麼些年來,我並沒有忘記你。”
“我知道,”眼淚升進雅真的眼眶中,她的視線模糊了。
“我都知道。沒有什麼安慰能比你這幾句話更大,尤其,在我頭髮都白了的時候,再聽到你這樣說。不過,關於你的提議,我必須要好好的想一想,這並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我要顧及兒女的看法和想法──”“你為兒女已經想得太多了,雅真。”杜沂打斷了她。“以前,你要為父母著想,現在,你要為兒女著想,你身上揹負的‘責任’未免太多了!”
“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雅真淒涼的微笑著。“每個人生下地來,就揹負著責任,生命的本身,也就是責任。對自己,對別人,對社會。像一條船,當你死亡之前,必須不斷的航行。”
“你應該駛進港口去休息了。”杜沂語重心長的說。
“或者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或者你不會知道什麼地方是港口。”雅真輕輕的說:“不過,我會考慮你的提議,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杜沂深深的望著她。
“我會等,雅真。我的提議永遠生效,假如你現在拒絕了我,你到國外去之後,我的提議依舊存在,你隨時可以給我答覆。”
“噢,杜沂。”雅真低喚,好多年來,這個名字沒有這樣親切的從她嘴裡吐出來過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不要太久,我們都沒有太長久的時間可以用來等待。”
“我知道。”她輕輕的點著頭,眼睛深沉而清幽。
一窗夕陽,映紅了天與地。
一段緊張而忙碌的日子,簽證、護照、防疫針、黃皮書……數不清的手續,再加上整理行裝、把房子辦清移交、取出銀行有限的存款、訂船位……忙不勝忙。最後,總算什麼都弄好了,船票也已買妥,再有一星期就要成行。雅真在整個籌備工作中,都反常的沉默,可欣並不知道杜沂的拜訪和求婚,只以為母親對於遠渡重洋,到一個陌生的國度中去有些不安,對臺灣也充滿離愁別緒,所以顯得那樣心事重重和鬱鬱寡歡。在整理東西的時候,可欣不只一次的對雅真說:“媽,您別難過,不出三年,我們一定會回來的,我希望紀遠能一面工作一面讀書,三年後回臺灣來做事,沒有一個地方,會比和自己同胞生活在一起更舒服。”
雅真只是笑笑,用一種複雜的眼光注視著可欣。於是,一切手續按部就班的辦了下去,三份簽證,三份護照,三份黃皮書,一直到訂船位的前一天,雅真才突然說:“慢一點訂船票吧!”
“怎麼?”可欣狐疑的望著雅真。
“沒有什麼,我──我只是想──想──”雅真有些期期艾艾,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整話:“或者,我不一定要跟你們一起去。”
“媽,你這是怎麼了嗎?”可欣說,凝視著母親:“沒有你,你讓我到美國去怎麼會快樂?已經手續都辦好了,你又要變卦了!”
雅真把可欣拉到身邊來,仔細的、深深的,望著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含蓄的說:“可欣,你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我了。”
“媽媽,”可欣驚疑的眼光揉進了悲哀。“你真這樣認為嗎?我以為──在母親的心目裡,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而且,成長是一種悲哀,但願你覺得我永遠需要你。”
“事實上你已不再需要了,你和紀遠加起來的力量比我強。”
“媽,”紀遠走了過來,他高大的身子遮去了燈光,罩在雅真身上的影子顯得巍然和龐大,但他的眼光柔和得像個孩童,又堅定得像個主宰者。“您要和我們一起去,我保證您不會因為和我們一起去了而後悔。同時,您瞭解可欣,堅強和脆弱常常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可欣是離不開您的,對不對?這並不屬於成長的問題,而是感情上和精神上的。”
第八章
這就是定論,雅真沒有再提出異議,船票買定了。然後,是一連串的辭行和餞行。雅真默默的結束臺北的一切,不管結束得了與結束不了的。她給了杜沂一封短簡,算是她的答覆:“沂